林時在门外整了整身上的服装,听到场记板合上的声音便开始。
本以为开门的一瞬,他将看到的会是鹿蔚白站在窗台前的模样。
她会如何呢?
是欣喜还是惊愕?是慌乱还是紧张?会是鹿蔚白还是江青衣?
皆是待寻的问题。
门一推,绮靡的灯光如瀑倾泻而来,洒落在窗前静驻的身影上。
月华如水,将女人顾影自怜的孤孑背影勾勒得惊心动魄。
那粉饰装点下缭乱的鬓影有一种孤独之哀与膏沐谁容之感,迷离惝恍。
“谁?”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席卷她的声音,消弭一切纷繁喧哗直达耳际。
林時空白一瞬,不是剧本上刻意的留白,而是真的一瞬想不起任何词语。
似乎被她的逼问震住,浓厚的歉意翻涌,使他自责为何自己那么鲁莽,扰了她的清净。
“抱歉,我遇到追杀,还请姑娘容我暂躲一下。”
恢复状态,林時摇了摇头,连忙按着剧本的旨意开始接下来的动作。
“出去。”
第二句台词冷清决绝,那样独断。
火花摇曳,鹿蔚白回过头来,细长的眼微敛,那淡赭色的眼影如血色泼染,美艳入骨。
鹿蔚白的美与傅予截然不同。
后者是如昙花一现般的惊鸿一瞥,牵着却是驻扎心魂融入血脉的美。
一个让人惊叹钦羡,一个让人过目不忘。
“Cut!”
导演的声音打破局面。
“林時,有什么问题吗?”
张郄负手走到他的身侧,手里捏着剧本。
剧组所有人都被鹿蔚白的那回眸一瞬惊艳到了,可林時是参演不少电影的演员,不该也犯这种错才是。
“抱歉,再来一次。”
林時道歉,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演是不尽人意的,可那一瞬,他的确是失神了。
所有机器重新就位,林時深呼吸了一口,本以为鹿蔚白刚刚的所有不过是初见震撼,第二次就会有所递减。
可酒旆闪烁后,那个背影淡雅依旧,风华不减。
能对上戏的人......他好久没有遇到过了。
张郄看着镜头里的鹿蔚白,脸上的笑意渐渐漾开。
傅予站在暗处的镜头后,虽然满身的疲惫,却也不忘将目光投向鹿蔚白。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极其有天赋的,明明之前留给大家的还是那个在阴暗琴房里演奏钢琴的哑巴,可现在,她已经是似锦繁华里那个孤高傲慢的江青衣。
她的演技越发熟练,张弛有度,每一个细节都不显多余。
“过!”
导演收尾的声音响起,鹿蔚白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
她还没彻底出戏。
唐禾连忙给她端上一杯水,她知道鹿蔚白虽然入戏快,可是出戏的速度却是极慢的。
她需要时间去缓冲。
林時临别,再看了一眼被傅予和唐禾照顾的小鹿,唇间的笑意如墨晕染。
“小鹿,今天的表演很不错。”
张郄看着那个穿上外套的小鹿,丝毫不吝啬赞扬之声。
“那么,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鹿蔚白揉了揉自己扁扁的肚子,轻声问道。
张郄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鹿蔚白和傅予一起坐车去饭局,傅予看过鹿蔚白的演技之后,更加苦恼。
她琢磨不透自己的演技到底是什么程度,可是她不想让张郄失望。
也不想让傅笙寒失望。
尤其是最近这些时间。
“小鹿,我......我最近能去找你聊聊剧本吗?我不是很能把握这个虞舞这个角色。”
确切地说,是她不想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傅笙寒这几天都出国处理了事情,那个本来就冷清的家更显死寂。
“当然可以啊。”鹿蔚白点了点头。
傅予有在顾家住过,顾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而且顾先生还和傅上校的关系那么好。
晚饭是中餐,张郄导演亲自掏腰包请客,来的都是几个主演。
张导有个习惯,必须在开机仪式当天晚上请吃饭,这样日后的拍戏会顺利不少。
鹿蔚白刚落座,看着面前刚上齐的菜色,胃口一下就起来了。
“今天还有一位客人,应该就到了。”
张郄看着偌大的饭桌,眯着眼睛笑得慈祥。
鹿蔚白刚想开口问傅予是哪位投资商那么大面子,张导都要亲自等他,可话还没问出口,只见门外那笔颀长的身影徐徐走来。
“顾三少到了。”
另一位钟姓的副导淡声回应。
一众演员纷纷变了脸色,刚才脸上所跳跃的喜色一瞬消殆得无影无踪。
顾锦衍的气场太强,总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那抹令人窒息的身影徐徐走到鹿蔚白身侧,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
“不用拘束,起筷。”
张导自然地接话,自然是知道顾先生带给一组人的压力。
林時握着手里的筷子,看着坐在鹿蔚白身侧的那位高贵公子。
明明今天早上他似乎还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新人让张导摆尽脸色,怎么一到晚上就能让他老人家笑吟吟地迎接?
看着鹿蔚白那副气嘟嘟的俏皮模样,全然没有今早江青衣的分毫影子。
林時大约明白,她的所有表情,能看的或许只有那个能在这座城市只手遮天的男人。
徐徐叹出一口气,“真无聊......”
傅予听到林時那一句半似惆怅半可惜的语调,不疾不徐地回过头。
“林先生,鹿蔚白的主意,可不是你能随便打的。”
随即,一个美艳的笑如花盛放,傲慢而淡然。
林時抬目稍稍扫了她一眼,“是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傅小姐就对我那么大偏见?”
“因为林先生的名字,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美名。”
“哦?那真是有趣。”
林時再笑,目光波折流转,最后还是落在了鹿蔚白和顾锦衍身上。
彼时的鹿蔚白浑身不自在,顾先生一言不发地就坐在她的身侧,偶尔就给她添两个菜,可自己一程却什么都没吃。
“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鹿蔚白稍稍侧了一下身子,挨到男人的耳畔轻声问道。
一桌子人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但鹿蔚白也看得出来大家都十分拘束。
生怕他们说了什么令顾锦衍不悦的。
“我来,有什么不对么?”
男人的唇角勾出星点深沉的笑意,那双如星阑横布的眸淡然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