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肺活量不行,给沈先生添麻烦了。”鹿蔚白咳嗽了两下,极不好意思地抬头。
刚刚自己在水底的样子有够窘迫,也不在沈亦粟会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对她不满。
“错不在你,你不用道歉。”沈亦粟轻轻回头,声音少见的有些柔和。
“鹿小姐这是我们的错,刚刚那个镜头很不错不用拍第二条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导演连忙上前对鹿蔚白鞠躬道歉,并抬手请她去换衣。
鹿蔚白再回头看了一眼沈亦粟确认自己可以去换衣服,便拢着身上的浴巾往一旁的更衣室走去。
她离开,沈亦粟紧悬的神经才缓缓松下。
换好衣服,他靠在休息室的门前,修长的指尖夹了一直香烟。
缥缥缈缈的烟雾将他的神色晕化在他的轮廓前,徒增三分疏离。
他在等鹿蔚白,似有话要说,却又在喉间无处开口。
鹿蔚白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迎面撞见倚在门侧的沈亦粟。
“沈先生。”
似乎有一瞬的惊吓,鹿蔚白的称呼里带着别样的语调。
沈亦粟回过头,看着和他距离不过咫尺的鹿蔚白。
一瞬的波澜从心底漾开化为惊涛骇浪,一瞬牵连四年前的过往。
那时候她从不叫他沈先生。
“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
如迷灯醉影,他的目光万千墨彩。
鹿蔚白有些茫然,却很快拿出自己的电话翻开通讯录。
的确,今早沈先生是有个电话。
应该是被她留在卧室的时候忽略了,但上面显示的是拒接。
顾先生......挂断了电话?
“抱歉,我今天早上不太方便。”鹿蔚白拿下手机,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随后再歉声回问,“沈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现在可以说了。”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鹿蔚白渐渐有些心虚,刚刚那个的确只是一句蹩脚的谎话搪塞给他,如今沈先生不语,难不成是看穿了她的谎言?
可渐渐,她却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渐渐褪尽,唯剩白云出岫时的苍茫。
“你和顾三少什么关系。”
话语犹如锋利的玻璃,刺透层层直问真相。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可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想问候的四年前那位。
鹿蔚白揣度透彻他话里的意思,却又挣扎着不愿开口。
艺人不能随意透露自己的情感状况,而且她和沈先生的关系......也并没有到能互诉这些的地步。
她不回答,却已经给了沈亦粟一个模糊的答案。
“抱歉沈先生,工作还有继续......”鹿蔚白咬了咬嘴唇,轻移自己的脚步。
“小鹿。”
倏然,他叫住她的名字,一瞬从鹿小姐跃至极其亲切的小鹿,一瞬似消弭了重重距离,一瞬又似将所有徐徐放大。
鹿蔚白回头,望着他的眼光里有一丝错愕,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沈亦粟这才回过神自己在不觉然间叫住了她。
“刚刚的事情很抱歉,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谢谢沈先生关心。”
鹿蔚白点了点头,再回头离开。
沈先生一如传言中有些奇怪,只是他的奇一如风起时的讳莫,一如云灭时的隽永。
傍晚结束工作,鹿蔚白让唐禾送她回鹿家。
鹿奶奶今天早上从医院回来,她昨天已经没有守在病房门口,今天无论如何也该去关心老人家的身体。
到了鹿宅前,鹿蔚白从树叶光影斑斓的缝隙间看到鹿***身影。
老人独坐在花园里望着面前的一棵树,静静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鹿蔚白上前轻轻走到鹿奶奶身侧,将她肩头的披肩给她轻轻拢好。
“奶奶,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她温声地道,在老人身旁徐徐坐下。
鹿奶奶抬手握着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扬出一个笑来,虽然还是带有些许病态,却还是那样慈祥。
“小鹿来了?”
“是,刚到,奶奶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昨天受了一下刺激心脏不行晕过去了,还好没什么大事,让小鹿担心了。”
鹿蔚白轻轻点头,心里兀地翻涌起点点失落。
昨天爷爷还是不愿她在医院出现,即便是好言好语让她离开,可她也清晰地看到那层隔阂。
曾经风雨飘摇的隔阂里,皆是伤疤。
“小鹿啊,昨天奶奶醒来第一个想见的是你,可奶奶也知道爷爷不会让你在医院的,毕竟当年卓廷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
鹿奶奶轻轻摸着鹿蔚白的手背,声音很缓很慢,如涓涓细流润过她的耳蜗。
“你的父亲是他永远的骄傲,可是他还没耀出光芒就离开了,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摸不灭那层阴影。”鹿奶奶长叹一口气。
鹿蔚白点头,“我知道。”
所以她一直很乖巧,无论如何也不会忤逆两位老人家分毫。
“委屈你了,小鹿。”
鹿***话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么温软,可是她还是明白自己不能走近鹿爷爷心里这个也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不过这一点,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清楚了,只是一直难以接受。
聊了很久,鹿奶奶本来打算留她在鹿家吃个晚饭,可是她拒绝了。
鹿爷爷最近大概不想见她,而且家里张妈也准备了晚饭,她也不好再留。
顾先生的司机在门外久等,鹿蔚白出门便上了车。
一路离开鹿家,鹿蔚白缓缓靠在车窗前,过去就如哀静如死的一条溪流,明明她想要忘却,却总能在难以察觉间发现她又汇入新的一处水源。
那样令人厌恶的涓涓不绝。
她出神间,衣兜里的手机响起。
她抬起,却发现来电的是沈先生。
接起电话,她礼貌至极地道出一句:“你好,沈先生。”
而回应她的却是一段长达十秒的沉默。
当她以为是电话打错了正准备挂断时,一声极轻极慢的笑才回响。
男人的声音被烈酒浸染过一般沙哑,如沉梦间的轻语,对她慢慢道出一句,“和和,我好想你。”
随即,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