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们便抵达了郭鬼医的医馆门前。然而,就在我们踏足门前区域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瞳孔骤然一缩。
吴胖子更是直接倒抽一口凉气,一句压抑不住的“我曹”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眼前哪里还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里,分明站满了“人”!
就在我们刚刚站立的酒店窗口,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这个角落,此刻密密麻麻地挤着二三十道身影。
“盛……盛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吴胖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猛地回头,视线穿过街道,望向我们刚刚住下的那栋酒店。
酒店大楼就矗立在“阳街”的路对面,我们的房间,确实是观察这里的最佳位置。
按理说,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尽收眼底。
为什么刚才什么都看不到?
一层看不见的结界?还是某种鬼打墙的障眼法?
我心中念头飞转,却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对身旁的吴胖子低声说:“不知道,先过去,随机应变。”
说罢,我俩攥着镇阳符,迎着那一道道或麻木、或痛苦、或阴冷的目光,走了过去。
这些,全都是来自不同时代的死鬼。
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形佝偻,眼神空洞。
有的还留着清朝的长辫,官服早已破烂不堪,脸上带着死灰之气。
更多的,则是穿着崭新的寿衣,面色僵硬,显然是新死不久。
他们就像一条由岁月沉淀下来的悲伤河流,无声地汇聚于此。
鬼的福报,与人恰恰相反。
人求长寿,鬼求早亡。
阴寿越短,说明福报越深,越能早日投胎转世。而那些阴寿长达数百年的,往往都是生前作恶,死后亦要受无尽孤寂之苦。
“盛先生,咱们……咱们去哪儿啊?”吴胖子浑身僵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目光平静,扫过这群鬼物,淡淡道:“去等。”
“等郭鬼医叫我们的名字。”
“啊?为啥啊?我们不能直接进去找他吗?”
我摇了摇头。
“暂时不能。”
“我们不清楚这位郭鬼医的底细和规矩,如果他的道行在我之上,硬闯只会自讨苦吃。”
“既然来了他的地盘,就得按他的规矩来,这叫入乡随俗。”
吴胖子快哭了:“可咱俩又没病,他怎么会叫咱们?”
“会的。”我语气笃定,“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侧过头,叮嘱他:“等会儿不管谁跟我们说话,你一个字都别说,就坐在我身边,一切有我。”
“好!”吴胖子重重点头,身子几乎要贴在我身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我们迎着那些鬼的注视,在医馆门口的一处石阶上坐了下来。
那些鬼怪打量了我们片刻,见我们没什么异样,便又自顾自地开始交谈,或者说,是抱怨。
“他娘的!不知道哪个背时的王八羔子,在我坟头压了块铁,压得老子骨头缝里都疼!活着穷一辈子,死了还他娘的受这罪,要是让我逮到,非弄死他不可!”一个穿着破棉袄的鬼愤愤地骂着。
“我也是,这几天肚子里跟有虫子在爬,又痒又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另一个女鬼愁眉苦脸。
我与吴胖子沉默地听着,像两块融入黑暗的石头,静静等待着屋内传出声音。
就在我观察这些阴魂的举动时,一只冰凉的手,毫无征兆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一下突如其来,饶是我也心里咯噔一下。
我迅速转头,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好奇地盯着我。
大爷穿着一身簇新的寿衣,但脸色却很差,透着一股刚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不适应感,不像是死了很久的样子。
“小伙子,你哪儿不舒服啊?”见我回头,大爷开口问道,声音有些飘忽。
我压下心头的惊悸,平复了一下呼吸,回道:“小毛病。大爷,您呢?”
“我啊,我这脚不方便。”
大爷一边说,一边在我面前抬了抬自己的腿,动作显得无比僵硬。
“也不知道咋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跟根木头似的,怎么都弯不过来,硬邦邦的。”
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摆弄着那条不听使唤的腿。
“您坐,大爷。”我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了他。
大爷呵呵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还对我竖了个大拇指:“小伙子不错,有礼貌!我看你这面相,以后指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大爷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口袋,似乎想掏烟,可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咦”了一声,满脸困惑:“我的烟呢?我记得明明就放在口袋里的,怎么不见了?”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没有点破,只是继续沉默地等待。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叫了一个名字。
一个鬼影应声而起,飘进了屋内。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再次传出呼唤。
一整个晚上,郭鬼医叫了十几个名字,但始终没有叫到我们,也没有叫到那位让座的大爷。
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快到凌晨五点了。
我站起身,对吴胖子说:“走吧,今晚看来是轮不到我们了。”
我们刚一站起来,那位大爷就开口了:“哎,小伙子,白天也能来的!老郭这儿白天也开门!我以前都是白天来,晚上人少,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回事,突然来了这么多人,真是奇了怪了。”
我最后看了大爷一眼,眼神深邃。
“大爷,你也该走了。”
“你的时间,到了。”
大爷听得一头雾水,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给了吴胖子一个眼神,两人转身走出了这条阴森的街道。
刚一踏上阳街,刺眼的晨光和鼎沸的人声瞬间将我们包裹。
我们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围了一大群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中传出,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吴胖子下意识地问:“盛先生,那是……人还是鬼?”
“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