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们也是鬼匠,可,就我们这种独一门的本事,想要结交朱家,那是不够格的!”
王师傅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即便是我的祖师爷们,也都没有资格去结交朱家的人。您不一样,您不仅结交了朱家的人,还拿到了他们家的百门袍!这足以见得朱家对您充满了尊重!”
说话的时候,我能清晰地看到王师傅浑浊眼眸中,那份对我身份的肃然起敬。
我心中念头飞转。
朱老七,一个被八千块钱就能难住的深山木匠,谁能想到,他在这个江湖上,竟有如此通天的背景和地位。
“原来他那么厉害!”我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
“可不嘛!”王师傅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整个木匠界的通天本领,他们朱家人都会,而且是样样精通!当年我祖上去找过他们,当时我祖上只是个普通的木雕师,后来得了朱家先人一两句指点,才茅塞顿开,逐渐拥有了鬼匠的能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在确认什么。
“不瞒您说,我家祖上那三把刻刀,就是当年朱家人赠予的。说朱家是我们王家的恩师,一点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那,你那三把刻刀能够雕刻出活物,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王师傅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竖着耳朵的王孤艳。
他点了点头。
“是真的。”
“只不过,这过程远比传说中要复杂和凶险得多。”
王师傅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他却仿佛没有感觉。
“先生,您也知道,随着时光流逝,很多家传的本领都在逐渐的消失!我们木雕这一门也是如此。在以前,我祖上的确能够直接把木人雕刻成活物,并且只要雕刻好了,就能立刻拥有灵性。可是到了我这一辈,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听到这里,旁边的王孤艳终于忍不住了,她打岔道:“爷爷,你不是说用错了刻刀,把雕刻畜生的那把刻刀拿去雕刻人,就会让那人变成怪物吗?怎么会……”
王师傅脸色一沉,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那是我骗你的!我就是想让你这丫头认认真真办事,别整天粗心大意的!做我们木雕这一行,手上功夫差一点没关系,可以练,但心要是粗了,那就别碰这门手艺!让我没想到的是,你这孩子真的不长记性,竟然真的给我搞错了!”
王孤艳被训得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囔:“对不起嘛,爷爷,我知道错了。”
“好在我没有那个本事,我要真有我祖上的能耐,你这一下,就犯下了滔天大错了!”
王孤艳噘着嘴,不敢再说话。
我却没有理会他们爷孙俩的对话,而是接过了话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其实,不是您没有那个本事。”
我的话让爷孙俩同时一愣。
“而是,你给王小姐用的那三把刻刀,根本就不是你们家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三把,对吧?”
此言一出,整个屋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王师傅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一丝被看穿的骇然。
“这……这……先生此话怎讲?”
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压迫感十足。
“王小姐给我看过那三把刻刀,我在那三把刻刀上,没有看到丝毫的灵气!按理来说,能够雕刻出‘木灵’这等奇物的神兵,必然有极强的灵气缠绕刀身,历经百年而不散。那三把刻刀,除了比市面上的刻刀锋利一些,并无任何特异之处。”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猜测,那三把,是赝品。真正的那三把,早就已经不在你手上了!”
我的话音落下,王师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眼神闪烁,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所有的伪装和挣扎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颓然地靠在了椅子上。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您的眼睛。”
“也难怪,您能与朱家结交……”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
“您说得没错,那三把刻-刀,的确不是我家祖传的。”
“许多年前,我收过一个徒弟。”
王师傅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仿佛在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我将我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等他学成之后,他便问我,他可不可以雕活物。”
“我当时就拒绝了。因为我也没有雕刻过活物,更因为,我们王家有血的教训!”
他的眼神飘向了远方,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很多年前,我爷爷,他雕刻出了一个活物。原本,那活物是要听从我爷爷号令的,可它却……却办了一件让整个县城都谈之变色的事。”
“那活物,它吃了人。”
“它吃了整整七个人!一度让我们当时的村子,变成了人间炼狱!后来,我爷爷为了赎罪,亲手点燃了祖宅,跟那活物同归于尽了。临死之前,他血书告诉我爹,王家后人,永世不得再雕活物!”
“也就是那之后,我爹带着我远走他乡,来到了这座城市,开了这个小小的门店讨口饭吃。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碰过那门禁忌之术!”
“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拒绝了我的徒-弟之后,他竟然……竟然偷走了我家祖传的那三把刻刀!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寻找他,可人海茫茫,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他!”
王师傅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发白。
“刚刚听先生您说,看到了那种长相的怪物,我才感到无比的吃惊。因为您描述的那种怪物,和我爷爷最后雕刻出来吃人的那种怪物,长相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所有的线索终于在我脑中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我盯着他,沉声问道:“那么说,雕刻出这个怪物,并且抓走王展鹏的,就是你当初的那个徒弟,对吧?”
王师傅痛苦地闭上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就是他!那个孽徒!我找了他半辈子,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血丝瞬间布满了眼球,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先生!求求您,告诉我他在哪?我跟您一块去找他!我要亲手了结了这个孽障!”
看着王师傅那激动到近乎癫狂的样子,我心中一定。
我摇了摇头:“他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做出的怪物,一直在河滨路一带出没。我来找你,就是想问清楚这段渊源。”
“现在,渊源问到了。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办法,能把他给找出来?”
听了我的话,王师傅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他思索了许久,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可以一试!”
“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过既然先生您都来到了这里,那又是我的孽徒犯下的罪孽,我王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站起身,对着他郑重地抱了抱拳。
“多谢,王师傅。”
王师傅连忙摆手:“先生您是朱家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王家的恩人!这事全是由我那孽徒而起,跟我有脱不了的关系,我定当全力以赴!”
王师傅说,想要找到他的那个孽徒,必须等到晚上。
因为只有到了阴气最重的子时,他才能通过秘法,让手中的木人感应到被那三把神刀雕刻出的活物,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详细询问了那个孽徒做了什么,我便把发生在盛莲梅老公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王师傅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桌子上,实木的桌子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纹!
“孽徒!孽徒啊!早知道他心术不正,我就不该教他那些本事!他简直是胡作非为,丧尽天良!”
看着他暴怒的样子,我瞬间胸有成竹。
看来我的推断完全正确,他们这一脉的木匠,果然掌握着非同寻常的本领。
……
晚上十点,我们再次出发。
王师傅手中拿着一个没有雕刻五官的小木人,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刻刀。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河滨路。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下着阴郁的毛毛细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整条街上,连一个鬼影都看不到,路灯的光晕在雨雾中显得朦朦胧胧。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