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沫远平静了一会儿,叹了一声气,向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和转身回来的丁亦可碰了个对脸,两人都愣住了。
丁亦可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大脾气,摔门就走的,别生气好不好?”
看着她委屈兮兮的小脸,赵沫远心头一软,抱住了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这不正想过来找你吗?我也有不对,不该说你无理取闹,更不该出尔反尔,一会儿让你全权负责,一会儿又跑过来干涉。”
丁亦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他肩头:“其实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一听到你说Low,说Amay是大路货,我就不高兴了,明明辛苦了那么久……”
赵沫远捧起她的脸,亲她额头:“现在就奖励你。”
丁亦可见他情绪平和,开始坦白自己的计划:“沫远,我做那些决定,并不是一味的莽撞。如果连第一步的盈利都做不到,店铺以后要怎么扩大,怎么去和透视正面较量?”
赵沫远奇道:“你想自己对付沈晋?”
丁亦可坚定地说:“对,光罚他一点偷税漏税的小钱远远不够,我还想正大光明地从商业上去打败他!我要让他也尝尝被截货的滋味,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一败涂地!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狂,还怎么再敢冤枉你!还有我!”
赵沫远震惊地看着她,自己的女朋友,什么时候也有了学姐雷欧的气场了?但是这个气场,他喜欢!
良久,赵沫远拧了拧丁亦可的鼻子:“你小时候一定是吃信心长大的吧?告诉我,你准备用什么招数大展宏图?”
丁亦可撇嘴:“你是觉得我这个刚进时尚圈还不到一年的菜鸟,想在商业上击败沈晋这个成功人士是在做梦吧?我真的没有异想天开,我做了很多的功课,而且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规划。”
她把赵沫远拉上楼,分享自己的反击大计:“在你眼里,沈晋特别挺会做生意,可我觉得他也一般。”
赵沫远接过丁亦可递过来的资料,是她最擅长的数据分析。他看着资料,听她侃侃而谈:“前不久,透视A融到了乐萌基金的资,但乐萌只投了500万,而乐萌的CEO在专访里也提到,透视每年的亏损接近七位数。既然大家都是亏,那么要PK,起点不会相差太多。”
赵沫远点点头,丁亦可又拿起手机,打开看不同的网页:“你说有了公众号就变成了电商,可是电商就一定不好吗?”
赵沫远也不是不知道,像10 Corso Como、Dover Street Market这样的世界顶级买手店,都有自己的网店,Luisa Viaroma甚至有90%的订单都是通过线上销售完成的,更不用提Net-A-Porter干脆连实体店都没有了。
丁亦可继续道:“现在凌云和Amay拨了那么多的预算在为你的合作款作全国宣传,不乘这几个月顺便搭车扩大远的知名度,等于白白浪费了上佳的资源。”
原本还有些懒散的赵沫远郑重起来:“继续说。”
丁亦可得到了鼓励,更加自信:“没错,沈晋经营买手店的经验肯定比我多,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从来没上过规模。我虽然在Amay不算久,但是雷欧教给我的,是多门店规模化的商务模式。我觉得,只要让远稍稍转型,变得亲民一点,这样就能和透视错开市场定位。”
赵沫远问:“你具体想怎么做?”
丁亦可的计划,首先是清理库存,集中资金。她拉着赵沫远下楼,站在店铺中央,指着货架上的衣服:“这件,这件,还有那些,都是快四个月还没有卖出去的滞销款,影响售罄率。我想打破你以前从来不打折的传统,来一次夏末促销,尽快回笼资金。”
赵沫远看向她:“你集中资金的目的是?”
丁亦可笃定道:“有了钱,才能去跟设计师谈包款。不管是远还是透视,为了保持尊贵感,每一个款最多只进几件。这样固然能避免撞衫,但也一定抑制了潜在销量。”丁亦可在店里这段时间,也不只是单纯地卖货,她还仔细观察客流,发现40%的顾客到店里来,都在问能不能买到朋友在这买过的款式。
她考虑到赵沫远最近忙着Patrick×Amay系列,根本没有时间出国挑选货品,便思路一转,考虑改变货源构成。“比如挑选寄买成绩不错的设计师,定期进行主推,集中售卖他的作品,把SKU的深度和宽度加大,买的人多了,自然能形成爆款,带来销量。”
赵沫远沉吟:“亦可,任何设计一旦过于流行,就会减低它的高级感。爆款这两个字,和之前的定位偏差太远。我不太能接受。”
丁亦可歪着头问:“一个品牌下面可以有不同的副线,你的高定系列高冷,合作款系列亲民,那你的买手店,为什么不能定位中档,而要也放在高端区?”
赵沫远一愕。
丁亦可继续:“另外,我还是想把公众号继续开下去。当初你创立远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要教育中国的顾客们,让他们知道除了那些奢侈大牌,全世界还有很多优秀低调的设计吗?单凭你每个品牌几十件的销量,和我们在销售时跟客户聊的那几句天,他们怎么可能记得住?如果我们定期用公众号对品牌进行介绍,效果一定会更好。对了,你嫌那些带货的博主太网红,我们也可以想法换成其他更有品位的明星,比如世姐……”
丁亦可勾勒的远景太宏大,赵沫远打断道:“亲爱的,冷静一点。咱现在还没有那么多资金和资源去和明星勾搭。”
丁亦可神秘一笑:“这就得靠老钱帮忙了。”
见赵沫远思路还没有跟上,丁亦可解释:“我们是不够有钱,但是我们有资源可以交换。这次的大秀你不是动用了全部的资源,请来很多国际设计界的大咖助阵吗?凌云那边也会请很多重量级的嘉宾。我跟老钱聊过,现在很多明星都愿意往时尚圈靠。如果能跟让他们也上台,在时尚集团高层、总统女儿面前走秀,再和好莱坞明星们谈笑风生,我想,他们会非常愿意在街拍时多穿几件远提供的衣服吧?”
她越说越是兴奋,双眼闪闪发光:“有人气了,销量就会大,我们就更有实力和设计师谈更包款,跟品牌谈中国区的独家销售权,跟滚雪球一样,远的规模一定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被压缩的不但是沈晋的货源,还有他的知名度和市场空间!”
赵沫远认真地看着她,面前站着的,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懵懂问着“白色为什么分冷暖”的外行小妞,而是正在爆发式成长为一个合格买手的专业女性。他问着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亦可,这些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想的?雷欧能教你这么多?”
丁亦可微笑着昂起脸:“你忘了我前一份工作是在咨询公司?虽然只是个做调查写分析报告的小助理,但我也和顾问们跟过项目,企业转型,竞争力优化这些,多少也知道一点。当初你师姐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愿意给我这个时尚小白留下来的机会。”
赵沫远声如喟叹:“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总能不停地带给我惊喜。”
丁亦可睁大眼:“那你同意了?”
赵沫远垂头认真思考:“暂时还不行,这个急转弯太大,我需要多一些时间考虑,过两天咱们再讨论可以吗?”
丁亦可靠在他的肩上,恢复了小鸟依人的样子:“好啊。只要你肯考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谢谢你!”
赵沫远笑道:“这还用谢?你这么用心,该感动的是我。”
丁亦可摇摇头:“不是,这些年虽然一直呆在职场食物链的中下层,但我和斐斐一样,心里都多少都存着一点幼稚的事业规划。你是第一个肯认真听我说这么多的人。沫远,谢谢你,你让我离梦想更近了。”
赵沫远凝视丁亦可,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烁,让他自觉沉溺其间。
送丁亦可回家休息后,赵沫远想着刚才的对话。他从不怀疑自己做衣服的天分,但对于做生意……他以前依仗着沈晋对外的运营,后来开了“远”也是无为而治。
但今天丁亦可的话戳到了他,联想到最近用税务打击透视,就是靠了老爹出的妙招。赵沫远当机立断,开车回家,找父亲支招去了。
自打在丁亦可帮助下解开心结,父子俩心平气和的谈话就成了常态。两人一边散步,一边交谈。赵沫远诚实地对父亲说:“爸,我懂衣服,但是真的不怎么懂做生意。”然后,约略讲了一下下午的事。
赵双林问:“你是怎么想的?”
赵沫远沉吟:“虽然也觉得她的思路不是一点儿没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第一呢,被她这么一改,远就真的和我最初的构想背离了。第二,亦可毕竟也没太多经验,会不会有点纸上谈兵?”
赵双林站定:“那我问你,第一,你设计的衣裳,最后穿在人身上的效果,和你原来脑子里想的,是一模一样的吗?第二,如果继续保持你那种高贵范儿,你能养远多久?两年,五年,还是一辈子?”
赵沫远如有所悟。
赵双林继续道:“我是不懂你们那些个艺术,但我知道,一个人要想长久,总得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反正这间买手店你开了这么久,也没折腾出个花花来,现在你又在忙着别的事,干嘛不赌一回,放手让小丁试一试呢?谁又是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赵沫远骤然眉宇开朗,他长舒一口气,心悦诚服道:“谢谢爸,姜还是老的辣。”说完就想走。
赵双林出声叫住:“别着急想跑回去,再陪我走走!你说你,回国都多长时间了,除了今天为了那丫头,你陪我散过一次步吗?”边捶肩边道:“最近真是太累了,还老发低烧,你呀,公司啊,工厂啊,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赵沫远犹豫了一下,伸手为父亲按摩,赵双林一怔,肩膀有些不习惯地僵硬起来,但被儿子按了两下,嘴角还是露出了一抹享受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赵沫远就神神秘秘带着丁亦可来到工作室。
丁亦可奇怪:“旁边这间怎么也挂了你的Logo?”
赵沫远边开门边道:“缝纫师马上就要进组了,当然得多租一间。”一进门,他就顺势蒙住她的眼睛。
丁亦可先愕后笑:“要给我看什么?玫瑰花,还是你的新设计?拜托,你是海归大设计师也,不要这么土好不好,现在还玩这种老梗?”
赵沫远一愣,动作停滞。
丁亦可也觉得不对,就着赵沫远还没放下的手,转身向他俏皮一笑:“被我猜对了?”
赵沫远无奈地挠头:“嗯,难怪我爸老说,女人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
丁亦可轻哼:“你敢在你女神面前再重复一次吗?”
赵沫远扶着她的肩,把她调了一百八十度,丁亦可一下子惊呆了:在她面前的人台上,穿着一件华丽的腰带小礼服。
赵沫远从背后握住丁亦可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认出来了吗?这是咱们和好之前,我通宵设计出来的作品。那个晚上,我虽然心情低落状态低迷,但脑海里却完全是你的影子。”
顿了一顿,他继续柔声说:“它是我眼中你的具象,也标记了我心中对你的情感。正因为这样,我才舍不得把它作为一件未来的商品在众人面前展示。上次你抱怨说从来没有穿过我的设计,那现在,可以给我次机会弥补这个遗憾吗?”
丁亦可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说不出,只有不断点头。
赵沫远的声音如有魔力:“换上给我看看?”
丁亦可乖乖走进更衣的屏风后,换上小礼服。站在镜子前,她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赵沫远的设计如同有魔法一般,让她整个人如同仙子。
丁亦可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了脸。这是一件,以她作为Muse而诞生的衣服,凝结着他爱意的衣服。赵沫远在屏风外听到动静,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丁亦可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赵沫远一急,从屏风外走了进来:“我进来了——”话音未完,他就被焕然一新的丁亦可惊艳得无法再说下去。
赵沫远找回神志,走上前,温柔地执起丁亦可的手一吻:“丁亦可小姐,感谢你给这件礼服以灵魂。”
丁亦可脸蛋红红,靠在他肩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赵沫远柔声道:“这是贿赂,因为以后我和远,都得靠你赚钱养家糊口。”
这是,他在同意以自己的方式运营“远”?丁亦可睁大了眼睛,用眼神向赵沫远寻求确认。
赵沫远点头:“没错,我已想好了,你的那些方案我全都支持。而且,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今天带你过来,除了让你看看这件礼服,还想让你再和Luna、Ming他们见见面,看看能为你提供哪些关于设计PR和社交上的支持。斐斐的一个朋友也会过来做店员,让你能更专心地忙你想做的事。亦可,从现在开始,我的所有资源,都和你Share。”
在丁亦可眼眶里打转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一跃抱住了赵沫远的脖子。赵沫远抱着她旋了一圈:“好重,该减肥了!”
丁亦可含笑带泪捶他。
距离大秀仅有两个月的时间,赵沫远夜以继日带着Eric、徐斐不断调整设计,务求这次合作首秀开门红;三四个资深缝纫师也进驻工作室,接手批量的打版、调码。
Amay团队为了线上线下即看即买做准备,Tina和买手部一众人等各司其职,联络的联络,沟通的沟通,下单的下单,采购的采购,忙到飞起。
丁亦可则专注于打理“远”的生意,一边准备连续的主题Big Sale方案,一边通过老钱和Luna联络明星资源。
正如丁亦可所料,明星艺人常穿各个大牌的成衣,不是要争资源、抢先穿,就是随时防火防盗防撞衫,甚至还时不时会被黑粉、自媒体拉来比美,团队早就头疼得不得了。现在上海最有B格的买手店,直接递过来橄榄枝,既有设计感又不怕撞,还可以吹一波爱“穿设计师款品味独特”,何乐而不为啊?
很快,明星们就先后在微博上晒出在“远”室内外拍摄的照片和试衣照,甚至还有“买买买!我心爱的买手店史上第一次打折,清空钱包!”的配文,很快这家曾经高调开业的设计师买手店,就再度成了时尚圈的热搜词。
随时关注赵沫远动态的沈晋,自然也收到了风,他奇怪着,这个赵沫远是不是吃错药了?以前高冷得连打折都不肯,现在居然又做网店,又开公众号,还拉拢了一堆明星敲锣打鼓做大促?!
丁亦可不管其他,每天络绎不绝的顾客就足够她操心和开心的了。一个阳光暖暖的午后,丁亦可看着店员接待顾客,顺手调整摆设,透过玻璃大门,看得到有姑娘在远门口拍照,满意地笑了。
突然,丁亦可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入店内,站在衣架前看着衣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小跑过去:“老大?!你怎么有空过来?”
雷欧微微一笑:“下午去和《风格》的主编谈专访的事,顺路过来看看。买手店有这个客流量,不容易。”
得到嘉许,丁亦可小得意地眨眨眼:“销售量也上来了。”
雷欧环视一圈:“过几天再搞个福袋活动吧,清尾货库存最有效。”
丁亦可眼睛一亮:“收到!”
雷欧又问:“新货组织好没有?要加紧,零售店面最怕出现断档。”
丁亦可边点头边回答:“已经在谈了。”
雷欧检出一件心仪的,丁亦可接过亲自给她买单,一直送她出门。
雷欧脚步不停,只丢下一句:“干得不错。”
丁亦可只觉得心情突然一下阳光了起来,笑得巨甜。
雷欧午饭都没吃,抽空跑去看丁亦可这事儿,可把杜修齐酸坏了。他一边把三明治递给雷欧,一边抱怨:“你对她还真是上心,这些天忙得跟只陀螺似的,中午时间那么紧,你饭都没法吃,还特地绕过去给她捧场。也就是我心胸宽大不吃醋,要不然……”
雷欧抬眼:“你也知道我没时间吃饭,还硬要编理由骗我来这里?”
杜修齐抱住她:“这不是马上就要一周都见不着了,你还不让我再抓紧一点独处的时间?唉,一想到要去那些山穷水远的地方……”
雷欧一把拍开:“南方大区的代理商经销商哪个是在山穷水远的地方?你是要去开新项目的订货动员会,又不是要去发配充军。”
杜修齐顺势探过身,在雷欧吃了几口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没有你的地方,就是荒芜的星球。”
土味情话听多了,雷欧也有点难以消受,略略一滞:“你最近……”
杜修齐马上正经:“我最近跟你一样忙,没空看韩剧。刚才心里真这么想的。”
雷欧无奈地看向他,眼里的柔情若隐若现:“我只是想说……你最近老咳嗽,记得吃药。”
杜修齐握住她的手,拍拍自己西装上衣口袋的位置:“你刚给我找出来的咳嗽药,我怎么会忘,贴身放着呢。”
这一次,雷欧没有挣开杜修齐,只是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突然,她开了口:“她很像十年前的我,好几次一瞬间什么都没了,但只要还没死透,就一直努力想重新爬上悬崖。”
杜修齐知道她语中所指是丁亦可,也感动于她终于愿意分享点滴心情,他温柔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很想有人从上面垂一根绳子下来吧?”
雷欧没有说话。杜修齐看看她脸色,诚心诚意道:“有我在,以后你永远都不用怕会掉下去,因为我一定会接住你。”
雷欧一震,勉强笑了笑:“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后来……”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杜修齐知道,那个曾对她这么说的人就是Orange的周柏安,而他又再次在雷欧需要的时候,放了手,让她伤上加伤。
杜修齐摇摇头,认真道:“他们不懂你。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他们欣赏你的才华。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在强大的同时脆弱,骄傲的同时孤独,冷的同时也热。你就像那种最好的酒,以前那些人,他们根本就不懂你。”
雷欧没有答话,扭头看着窗外,在杜修齐看不到的右侧脸上,一滴泪珠滑下。她匆匆擦掉:“傻子。”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七月初,Patrick×Amay九月大秀的秀场款设计,已经全部确定,万里长征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接下来的时间里,还有联名款打样,广告和杂志拍摄,代理商看货和订货,订单量产,秀场造型确认,模特面试,秀场搭建,灯光调试,彩排,大秀,After Party……
幸而,这些海量工作暂时与丁亦可无关。在结束了一波明星艺人的流量促销,获得部分资金回笼之后,她开始努力奔走于独立设计师工作室,试图为“远”争取更多的入驻品牌,因为接下来的目标,是将不同设计师的作品作为营销主题,进一步扩大“远”在业界和坊间的双重影响力。
几天下来,推进不甚理想,饶是乐观自信的丁亦可,也不免有些沮丧,她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罗列出的几十个设计师品牌,有些标注“有意向”,有些标注“待跟进”,还有些已经被划掉。
她来赵沫远工作室探班,只见试衣模特身着样衣,在场内走动,原来宽大的工作室已经挤满了东西,显得拥挤许多。
赵沫远跟Eric研究着一款新品的裙长,边听丁亦可讲述一上午徒劳无功的事,边看Eric调整。
听完,赵沫远回头对丁亦可道:“他们不愿意配合也正常,我听说好几个设计师抱怨过,说不少买手店都和和他们谈过包款,但往往承诺拿五十万的货,但实际只能拿三十万的货。这样一季下来,销售额只有到预期的五分之三,他们还不能就此和买手店撕破脸,几次下来,他们就避之不及,宁愿放在远这种没有独占性的地方寄卖。”
丁亦可恍然:“难怪你之前说我想得太容易了。唉,真是麻烦。”捶捶腿,叹口气。
赵沫远笑问:“泄气了?”
丁亦可立刻挺直了身板:“怎么可能?”
扯开自己领口给他看:“我有航海王元气T恤护身。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分析,现在知道原因了,至少能有的放矢吧。还有几个品牌呢,不信我连一家也搞不定。”
赵沫远沉吟一下:“提前预支全部货款给他们吧,这样那些设计师才可能动心。公司账户上的钱,你大胆用,不用有顾虑。”
丁亦可感动地握紧拳头:“这么信任我?”
赵沫远用手包住她的手:“用兵不疑。”
丁亦可和赵沫远看着Eric调整完的新品裙装,均是眼前一亮:“Perfect!”发现彼此心有灵犀,异口同声,他们相视一笑,趁Eric和试衣模特背转身时,迅速地吻了一下。
得到赵沫远专业指点和财政放权的丁亦可,下午自信满满地奔赴了另一家设计师工作室。这家工作室,设在腔调十足的创意园区,办公室也是以前的老厂房改造而成,门前挂着“禾也”的Logo。
丁亦可将笔记本转向一位穿着麻制长衫,头发绑成一条马尾的男子——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也是独立设计师秦先生——诚恳道:“我的诚意非常充足,不但愿意在拿货时就支付70%的货款,还会把你作为远的月度设计师主推,进行相应的宣传推广。远不是一般的买手店,不但会买你的货,还会帮助你共同扩大市场……”
设计师认真看了看精美的PPT,打断她:“丁小姐,从推广策略到到促销协作,一看你就是个行家。可是七十万就包掉禾也整个秋冬系列,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丁小姐,你也看到我这规模了。说实在,一年一百五十万,根本不够我付房租水电人工,连面料成本都赚不回来。我不是那种开个工作室玩玩的富二代,我得为我的品牌生存负责。”
光钱不够,那么加上资源呢?丁亦可加码道:“独立设计师最头痛的就是订单规模性低,所以不光面料辅料进价贵,大服装厂也不太愿意接单。可现在,Amay是远的合作伙伴,只要你同意包款,我可以从中运作,让你共享Amay强大的生产和原料资源。”
设计师有些动心,但最终还是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可远毕竟只是和Amay合作这一季,谁知道以后你们两家的关系会不会发生变化……”毕竟,很多大牌和自家的设计总监都能闹翻天,何况赵沫远这样与Amay合作的设计师呢,他的担心也不是全无道理。
眼见秦先生准备起身送客,丁亦可急了:“要是我只要一个月的独家供货呢?!”对方停住了动作。
丁亦可掷地有声:“我不包你整个秋冬,只要你一个月时间,先付70%的货款,不退货不换货,推广和宣传规模也不变!”
设计师回身,难掩震惊。
丁亦可却是有条件的:“我只接受吊牌价的3.5折报价。而且这个月之内,你的秋冬系列,不管是我选中的还是没选中的货品,不许在其他任何渠道出现。但如果这一个月之后,禾也还想继续和远以不包款形式合作,那么远可以接受五折吊牌价,但你必需承诺,不再向透视供货。”
设计师拿起桌上的计算器开始计算。
丁亦可起身,凑近设计师劝说:“不会再有哪个买手店或者零售商,能够提供给你这么疯狂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我没有疯,只是对你的设计和自己的眼光有足够的信心,才敢这么赌一回,可问题是,你敢赌吗?”
这不光是对自己作品的欣赏,更是真金白银的生意,设计师秦先生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丁亦可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推了最后一把:“机会只有一次,我也不想浪费你太多时间。这样吧,我给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说完,她开始收拾茶几上的电脑等物,头也不抬道:“还有30秒。”
秦先生一横心:“我敢!”
丁亦可抬起头,露出笑容,伸出手:“Deal!”
随着Patrick×Amay系列的推进,走秀系列、高定系列顺利推进。除了买手部全员成了赵沫远工作室的常客以外, Amay徐总监未为首的设计部,也常常出入于赵沫远的工作室,跟进配合款的设计和打样。
赵沫远倒不摆什么架子,不管试衣还是拍摄,都跟Amay设计团队有商有量,讨论问题心平气和,还给了Amay的平价款很多很棒的建议,让徐总监心甘情愿成为了小粉丝一枚。
下午,杜修齐过来视察,问起徐总监:“合作款的样衣已经差不多通过了,再小修一下就可以做大货。咱们这边的配合款进度呢?”
徐总监自信:“放心,下周就打版,8月1号之前肯定能进上生产线。赵先生确实有才,不愧是大咖。上回跟Linda开会的时候,还觉得他脾气挺大,没想到……”
杜修齐一笑:“光夸外人,咱们自己的买手部没帮上忙?”
设计总监更是兴奋:“当然帮上了。我现在也算明白了,咱们公司不就是想从设计导向转向市场导向和顾客需求吗?现在有Sales数据支持调研定好创意方向,我手下人都说这一季的活要轻松很多。以后卖得好,我们设计部脸上有光,要卖得不好,呸呸呸,大吉利是,以后也有买手部替我们挨骂。”
杜修齐笑骂一句,作势要踢他,设计总监忙跑了。
杜修齐转过身来,却见走廊尽头赵沫远和雷欧走过的身影,他眼神一闪,心里想着:“我不是鬼鬼祟祟,我就是想了解更多雷欧不为人知的侧面而已!”边悄悄跟上。
跟到空无一人的打版见,只听雷欧问道:“找我出来什么事?”
紧接着是赵沫远的声音:“还认得吗?”
杜修齐侧身向里面看去,只见赵沫远拉开塑胶模特身的白布,一件还没完工的仙气十足的裙子出现,雷欧的眸子顿时收缩。
雷欧显然是情绪大为激动,哑声问道:“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赵沫远答:“Peter老师的箱子里。他说那一天,你正在为的第二个个人秀设计这件礼服。可刚刚做了一半,那个男人诬陷你抄袭的新闻就铺天盖地。后来你再没有回过工作室,可老师一直保留着它,说你是他出色的学生,所以希望有一天,能看到这件礼服的成品真正走上天桥。师姐,你可以重新完成它吗?我想让它成为这次大秀的压轴礼服,走回它原本就应该拥有的命运轨道。”
雷欧果断冷言:“不能。你还没有放弃你的那些幼稚想法吗?我再说一次,现在的我对设计毫无兴趣!”
赵沫远的声音激动:“我不可能放弃。让大众再一次看到你的才华,是我一直的愿望。 ”
雷欧不再说话,直接转身欲离去。
赵沫远出声:“都十年了,你还那么害怕别人认出你吗?难道现在的雷欧一味逃避,泼在过去那个欧林身上的脏水,就会凭空消失?师姐,实力才是洗清非议的唯一方法,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不会再让人第二次伤害你了!”
雷欧站定,过了一会,缓缓回过身来:“十年前,我被未婚夫抄袭污陷,身败名裂。十年后,我改名换姓,卧薪尝胆,终于拼到了凌云的中层,遇到另了一个男人。他和前一个一样,有才华,英俊、温柔,当我和他齐心协力让Orange这个过气的品牌起死回生的时候,我终于认定他是我等了很久的Soulmate。”
说到这里,她顿一顿,用一种自嘲的口吻接下去:“可是,一直到他的太太当着所有董事的面打了我一耳光,我才知道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已经离婚。更可笑的是,他为了急于在太太面前自证清白,竟然告诉大家,说是我为了升职才勾引和要胁他的!”
听出雷欧声音里的心痛,杜修齐震惊异常,他想也没想,一个箭步上前,就准备推门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