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他们的生产车间时,一群浑身漆黑的工人正卖力的往传送带上铲煤,巨大的传送带在电机的带动下将煤炭运送到锅炉里。
出了钢厂,李博迫不及待的说
“看来赵伟还没有畏罪潜逃,咱今晚就能抓到凶手了!这案子只怕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耶……”
看着李博高兴的模样徐杰也是会心一笑,但心里却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他的直觉里,赵伟应该要跑才对的,特别是在他的那通电话之后,但是赵伟却没跑,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得知赵伟没有跑路的消息之后,二人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了,中午找了个看上去挺不错的川菜馆子吃饭,一个蒜苔炒猪头肉,一个青椒肉丝,还有一个番茄鸡蛋汤,颇有点庆功的意思。
等菜期间,李博突然道“徐队,我记得你很久都没有回城里看你的女儿了吧。”
因为是午饭时间,来吃饭的工人不少,老板娘来不及收拾桌子,他们只好自己动手,徐杰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回答
“嗯,是有些日子没回去了。”
“等忙完这个案子之后,抽空回去一趟呗,你女儿肯定很想你的。”
徐杰苦笑一声说
“应该吧。”
菜终于上来了,川菜的味道只需要闻着辣椒香气便知道这菜很下饭,李博的习惯依旧是先喝汤
“我说徐队,之前你在省里出那事儿到底怎么回事?所里一直在各种猜测,现在流言四起,说省里要把你调回去,是真的吗?”
徐杰就着菜刨了口大米饭,说
“你想听?”
李博欣喜点头
“其实很简单,我和同事在调查一起杀人案时,我的那个同事死了。”
李博听到这愣了愣,问“啊?死了?怎么死的?”
徐杰低头趴着吃饭,头也不抬的说“被凶手杀死的。”
其实还有一些真相他并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们现在是在吃饭。
蒜苔配合着辣椒的香气,再加上猪头肉的口感,这道菜真的绝了。
李博接着又问
“那案子破了吗?”
“没有,成了一桩悬案。”
“就连徐队你都破不了那个案子?”
徐杰点了点头,说
“凶手用的手法很诡异,我们被他耍了好几次都没有抓到他。”
李博叹口气道“唉,真是可惜。”
徐杰却放下碗筷,看着他,认真的说
“但是,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我能调回之前任职的地方,那个案子也许还有机会能破,这些年里我想通了一些关键细节,当时我们的侦破放向也许是错误的。”
李博也看着徐杰说
“那你想回去破那个案子吗?”
徐杰点了点头,说
“想,怎么会不想,那种感觉就像你明明已经抓到老鼠的尾巴了,又怎么会不想把它从洞里给拽出来呢?”
一向饭量不大的今天徐杰竟然一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撑得他坐在椅子上直打嗝。
到了晚上十点钟,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李博这家伙关键时刻却掉链子,昨天晚上的烤羊肉串兴许是没烤熟,吃坏了肚子,就在招待所休息,徐杰只好一个人又去了找陈组长,但是却得到消息,说赵伟临时请假一天,原因是生病了。这个赵伟,真是狡猾,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到他。
徐杰怕赵伟跑路,于是找组长要了赵伟的宿舍地址,一个人急忙赶去了,胜利二厂的宿舍楼离钢厂有大概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平时工人们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徐杰因为不会开车,只好临时找陈组长借了一台自行车和一件雨衣。
就在徐杰骑出厂门口没有多久,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骑着一辆红色嘉陵摩托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贱了徐杰一身水,他正要开骂,却发现那辆摩托车是一辆红色的嘉陵牌摩托车,和李国胜家人提供的照片里的摩托车一模一样!
那是李国胜的那辆摩托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徐杰兴奋到了极点,立马蹬着自行车追了上去,可是摩托车已经渐渐远去了。
“靠!”
徐杰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
磅礴大雨中,徐杰艰难骑行,心里抱怨着不该带小李去吃那顿烧烤的,这样他们就能开车去追了,也不用忍受这见鬼一样的天气,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按照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赵伟的宿舍楼下,这是一栋老式宿舍楼,一共有7层,因为是上班时间,此刻整栋楼都黑着灯,正当徐杰脱下雨衣准备要上楼时,眼角一撇,发现楼下停着一辆红色的嘉陵摩托车
这么巧吗?呵!
他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上了楼,赵伟的宿舍在四楼,到了四楼,他一间间房找过去,
402.403.404.405.406,
就是406,透过窗户往里一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徐杰心道,赵伟你可别跑了啊。
“噔噔噔”徐杰小心的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连敲了十几下,依然没有反应,徐杰拿着手电筒透过窗户往里看,突然感觉背后有人,他手电筒连忙一照,却吓了一跳,眼前竟然出现一张鬼脸!
这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
正在此时,那鬼脸却说话了
“你干什么?”
“哦……我找人。”
“找谁?”
“我找赵伟。”
那人不说话,开始掏钥匙,徐杰见他手上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菜,看样子他刚才是去买菜的,那人拧开了门,在门口把灯打开,回头冲他说道
“进来吧,我就是赵伟。”
徐杰小心翼翼的和他一起进了屋子,他脱掉雨衣挂在门边墙上,里面穿着一件格纹毛背心,他把菜放好之后,转过身看着徐杰问道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杰没有回答他,只是问
“你的脸……怎么回事?”
赵伟语气冷漠道
“钢炉冷却塔的蒸汽给烫的,那天有个阀门坏了,厂里让我去维修,结果气阀突然炸开,然后就这样了。”
说着他给徐杰倒了一杯水,问道
“还没问你是?”
徐杰接过水,水温正合适
“我是新桥镇派出所的民警,姓徐,叫徐杰。”
徐杰见他听到新桥镇派出所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些感慨,道
“老家那边过来的吗,很久都没有听到新桥镇这个地名了。”
徐杰盯着他那张恐怖的脸,语气平静的问
“是吗?你最近没有回去过?”
他摇了摇头,说
“嗯,有好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回去看看。”
徐杰想从他的脸上的表情看出异样,可他看不出,那张脸是没有表情的。徐杰接着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收拾的很整洁
然后问道
“你一个人住?”
“嗯”
“没找老婆?”
“没有。”
“父母呢?”
“早死了。”
此刻雨已经停了,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徐杰在心里整理之后的对话,他一个人则开始背对着徐杰在厨房里切菜。
徐杰终于准备向他发难了
“我问你,楼下的那辆红色嘉陵摩托车是谁的?”
他头也没回
“我的,怎么了。”
“哪里来的?”
“在一个二手贩子那里买的。”
徐杰注视着他的背影说
“哪里的二手贩子,你应该和我说清楚一些。”
他停下手中东西,突然回过头,不悦的说
“听口气你像是在审问我?……但是你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都没有说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所以,是你应该先和我说得清楚一些。”
然后,他又继续切菜。
徐杰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知道,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今晚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内心里虽然想要否认,但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赵伟那张烧伤的脸后,他内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恐惧,但一个警察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疑犯给吓倒!这岂不是耗子在猫的眼前撒泼吗!
切菜声让徐杰心情烦躁,他感到屋里有些闷,竟然想要逃离这里,出去透透气。
嗯,雨后的空气一定非常清爽。
不对,他是在故意制造一种恐怖的氛围!切菜声是一种心里暗示!那声音会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菜刀,他在想办法让徐杰因为害怕而自动离开这里!呵呵,其实他才是那个感到恐惧的人!赵伟,你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是想扮猪吃老虎吗?
徐杰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内心的忐忑,开始缓慢的在屋里踱步,这是一个只有三十来个平方的单间,他的床就铺在客厅左面,床头的窗户靠着外面的走廊,厨房在客厅里面,算是一个半开放式厨房,厨房和卫生间是一体的,中间有门。
慢慢的,徐杰看到他床边墙上挂着一个相框,他走过去,一眼看到在其中最显眼处,竟然也有一张李国胜遗物里的那张三人合影的照片,呵,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啊!
“你认识李国胜吗?”
咚咚咚咚
切菜声丝毫没变,他很沉得住气。
“李国胜?认识,以前新桥镇的朋友。”
“你和他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记不清楚了,从我搬到这里后就很少联系了,那应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他的背影依旧如常,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个背影竟给徐杰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这几年没来找过你?”
赵伟回过头来看着徐杰问道
“找我?找我干什么?怎么,国胜出什么事儿了吗?”
徐杰语气平静的说
“他死了。”
说到这徐杰死死地盯着他的人,想看看他的肢体语言。
“死了?凶手抓到了吗?”
咚咚咚咚,赵伟继续切菜,他似乎对这个消息有点无动于衷。
徐杰一愣“凶手?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我……我猜的。”
背影这个时候果然有些晃动,徐杰心想,嘿,终于露出马脚了吧!
他步步紧逼
“你在撒谎,你知道李国胜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1997年8月12号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厂里上班。”
“撒谎-你怎么可能想都不想就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
咚咚咚咚咚,切菜声越来越快,他根本不是在切菜,他是在剁肉!
徐杰冲过去按住他的手,狠狠的看着他
“8月12号那天你去了小河村,对不对!”
赵伟挣脱掉徐杰的手,喊道
“我没有撒谎,我们组长那里有工作记录,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沉默……
雨后的空气其实并不怎么清新,甚至让人的鼻子有些难受,徐杰感觉有东西从他的鼻孔里流出来,伸手一摸,是鼻血,而远处,钢厂巨大烟筒里冒出的废气正无情的吞噬天空。
李博吃了药后肚子已经好多了,而他好像也应该要去吃点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