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三十二年秋末，京都大雨，寒意刺骨。
洛阳，洛水之阳，自很多年前燕国北境战线失利之后，那些个皇族没有想着收复失地，却是在一群贪生怕死的文人死谏之下将整个王都从燕京搬到了洛阳，毫无疑问这样的国策还算明智，虽然有失气节，但好歹也算保住了那所谓的燕国江山。
历史上出过不少外族祸乱中原之事，而燕京城的失守便意味着北方门户大开，当然对于乐得偏安一隅的皇族而言，洛阳真的算是一处人间仙境，天下人也不时侃侃而谈，若是将来北蛮王朝大军入侵，咱南方不还有一处金陵城可作为王都吗？当然，如此讽刺的话语也只能是在好友之间私底下聊聊。
洛阳城的风貌倒是一片国泰民安，和混乱的青州不一样，此地免于战乱，百姓们虽说没过上什么富裕日子，至少也是安生，人也总是如此，只要眼前安逸，便不太愿意去想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
奔走了一路的仇四和杨曦蔓二人倒没什么心思去欣赏这千年古都的风貌，进城之后仇四看到了他们的通缉令，自己的悬赏是十万金，罪名便是天渊杀手，这点倒不意外，毕竟想也能想到，天渊一但对他动手，那消息扩散出去之后，身份信息也一定能被官府拿到。
对于急迫希望以一件大事来彰显官家实力的朝廷来说，除掉一个江湖上凶名赫赫的杀手远比收复失地要容易得多。
让仇四意外的是杨曦蔓的通缉令也上了城墙，悬赏一万金，罪名却是勾结杀手组织，下面还写了一句只许活捉，这倒是别有一番意味了。
庆幸从湖底古墓出来之后的仇四没有剪去自己的胡须，走在街上也不那么能认得出来，而杨曦蔓更是直接男扮女装，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之后，二人痛痛快快休息了几天，算是弥补一下之前受的那些罪。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仇四拉着杨曦蔓便去了洛阳的黑市，黑市对于一个刺客而言不是什么难找的地方，当年走南闯北执行任务也曾来过洛阳，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
洛阳的北大街靠洛水的一条小巷内，二人穿插在这繁华的街道上，这看似普通的商街私底下还有着不少不为人知的买卖，这在仇四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熟门熟路的仇四直接带着杨曦蔓进到了一家茶楼，这里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私底下其实就是一个情报买卖的机构，也算得上黑市的核心地带，无论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在这儿都能找到中间人帮忙，很多找天渊买凶的人在这儿来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然仇四很小心的掩饰了自己的身份，从燕州出来时他带了不少积蓄，那些个银票一直藏在靴子当中，就算之前在那太阴宫的湖底古墓中走了一遭也没有遗失，打湿的银票晾干之后还能用。
找到此地的负责人，二人被带到雅间，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老者，仇四也没有绕弯，直接拿出了之前在云归道人那儿找到的身份菡递过去。
对于做这种生意的人仇四还是比较信任，因为他们做的生意越是见不得光，这些人也就越守规矩，能在洛阳城这种地方做情报生意的人在信誉这块儿一定是比较可靠的。
那位老人接过仇四递来的身份菡，看了又看，片刻后问道：“这位爷打算要什么情报？”
“和这身份菡相关的所有信息，包圆！”仇四很是熟练的说道。
老者想了想，直接开口说道：“一万两。”
仇四摇了摇头，“五千，我不买这信息你们也要不起价，待价而沽没有意义。”
“这位爷说笑了，做我们这行的最不缺就是买主，您要觉得价不合适，请便。”
仇四想也没想，拿起一旁笔墨画下一个图案，三两笔勾画出一枚黑色眼瞳，摆在老者面前，老者做这一行也算见过世面，看着图案愣了片刻之后轻声问道：“阁下是为天渊卖命的黑耗子？既是道上的人，东西给你。”
说罢老者拿起之前仇四给的身份菡离开了房间，让二人稍等片刻，随即命人泡了一壶茶。
一旁杨曦蔓拿起仇四画的那张黑色眼瞳图案看了看，“这是什么？”
“天渊的标识，天渊和各大城镇的黑市都有生意来往，知道我是天渊的人都会给点儿面子。”
一听此言，杨曦蔓有些担忧，“你就不怕天渊的人找到你？”
“天渊接小任务的刺客很多，所以不用担心，对方也猜不到我的身份。”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多久老者走了回来，拿着一沓纸摆在仇四面前，“五千两，事过不问，江湖两清。”
仇四痛快的给了钱，大致看了两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拿着东西回了客栈。
……
客栈的房间内，仇四一张一张地看着手中情报，一边说道：“这里有你师父同期门客的名录，有一件奇怪的事儿，在你师父离开相国府的那个时间段，相国将自己的门客全数驱散了，也不知因为什么，其他的大多是一些有关你师父的生平，但基本是我们知道的。”
此时杨曦蔓也拿起一份看了看，不禁感叹道：“这黑市还真是厉害啊，连师父曾经和太阴宫主林昭君有过婚约之事都能查到，这恐怕不仅仅是耳目众多这么简单吧？”
仇四一边翻看信息，一边回答道：“情报买卖，有人买自然有人卖，只要消息是真的，黑市也会收，他们有专门的估价人员，只不过一般给价的不高。”
杨曦蔓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问当年是谁策划了对我杨家的灭门行动？”
仇四摇了摇头，连忙说道：“无关紧要的信息他们可以卖，真要是这种涉及到一些强大势力的情报，第一，他们不一定能弄到，第二，就算有你也给不起价钱，第三，当年之事的情报我们敢问，那就走不出黑市就一定会被人盯上，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找上我们。”
“你不是说做这行的都懂规矩吗？难道还会出卖买主的信息？”
仇四冷笑一声，“为什么不呢？对那些人而言只要有钱什么不能出卖？而且所谓规矩也是人定的，要是我们所做的危及到定规矩的人，那么规矩只会偏向他们，我们能做的只有在底线范围内，最大化获取情报，这叫分寸。”
杨曦蔓若有所思，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索性不再多言。
片刻后，仇四似乎发现了什么，拿出一张情报摆在杨曦蔓的面前，“看看这个，这上面说相国张衍早年和你爹杨柏舟是同窗，二人自那时便不和，曾经因为一女子还大打出手，再到后来二人同朝为官又因政见不和常年针锋相对。”
听到此，杨曦蔓的眉头紧皱，连忙说道：“这有旧怨也好，政见不同也罢，都不至于闹到灭对方满门吧？若仅凭这点信息我是不相信相国是那一切的幕后主使。”
仇四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倒是很清醒，我只是在想，相国和你爹是旧相识这是肯定的，但二人之间的矛盾是不是足以闹到灭门还不好说，有些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我的意见是先查查你师父燕云狄，这里不是有个名单吗？挨个拜访一下当年拜在相国门下的那些门客。”
“我觉得没有意义，门客终究涉及不到太多核心信息。”杨曦蔓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仇四猜到了一些她的想法，随即问道：“你不会是想直接找上相国吧？一国之相就算是府兵也至少几十上百人，军中的高手可不是江湖人，没这么好惹。”
杨曦蔓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有些不悦，于是说道：“我知道，所以没说出口，这不就是在想办法吗？”
“等等，看这儿，你我都知道当年主审青州灭门之案的人是相国，但这里面写着当年是相国主动请缨调查青州灭门之案，随即官方给出的结论是山贼灭门，而且当年你家在那之后便因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如此说来倒是有些奇怪了。”
杨曦蔓很是惊讶，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当年主审之人是相国，可你这么一说反而把矛头都指向了他，的确，傻子都知道山贼灭门这种说法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为什么要用如此拙劣的谎言呢？堂堂一国之相为何如此上心我家之事？他和我爹还是政敌……”
说着，她有些坐不住了，拿起剑就准备出门，好在仇四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去相国府看看！”
“你我现在是被通缉之人，如此太过冒险！”仇四开口劝道。
但杨曦蔓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此时下了决定也不愿听仇四多说什么，“总得先去看看情况，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