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四没有半点的避讳，直言道：“你说的人是那位被打入冷宫的姬皇后吗？”
李凤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已入宗师境界的仇四能感觉到周边的环境又冷下几分，这是杀气的实质化，看来仇四没有猜错，那个女人就是姬灵，当年淮水姬家的大小姐，因为爱上一个落寞皇子，倾尽所能利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去支持这位皇子上位。
只不过这位在皇帝登上帝位当天便成了大燕皇后的女人，这些年却过得无比凄惨。
被打入冷宫多年无人问津，皇帝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夜夜笙歌时会不会想起那个在他还是落寞皇子时便坚定选择站到他身边的女子。
仇四不知道李凤岐和姬灵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他能感觉到他想杀皇帝或是和姬皇后脱不了干系。
李凤岐终究没有说什么，也许言及伤心处，说再多只会让自己难受，索性直接转移话题道：“仇四，你人还不错，答应的事记得做到，本座不会再为难你。”
仇四想了想，直言道：“我会去京都救杨姑娘，她不该死，也不该被人当成杀人的工具，那样的滋味不好受。”
“你倒是有资格说这话，做别人的手中刀，的确滋味不好受！”李凤岐轻声说道。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的目的是杀了皇帝，为什么要让设局推动相国去揭开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呢？”仇四追问道。
李凤岐侧脸瞥了仇四一眼，“还杨家一个公道不行吗？或者说要本座这么说你才会相信，本座其实是为了让天下人看清狗皇帝的嘴脸，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罪有应得？”
仇四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像你的风格！”
“像个屁！本座就不能为杨柏舟感到惋惜？还他一个公道？”
一听到这儿，仇四没有在说话，这要换个人说这话他相信，可对于李凤岐他没这么相信。
仇四从不相信有人会费力不讨好，他认为这世间事物总有一个缘由。
不过既然李凤岐不愿继续说下去，他也就没再搭话，只是情生意说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去做，所以现在我可以走了？”
“当然！”
“你就不害怕我跑掉！？”
“本座还是那句话，敢这么做就不怕你会跑。”李凤岐面无表情看着仇四，随后聊聊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仇四不再说话，紧握秋华小心翼翼退出瑶宫的地界，随后下山，这才发现果真对方就这般放他离开了。
……
时间回到相国在家写下当年青州杨氏灭门之案的真相以后，随后拓印誊抄洒满了京城，不出一日整个京城就仿佛炸了锅一般，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是啊，谁人能不怒呢？原本或许不必割让青州十三城，却没想到因为皇帝的种种原因，给燕国带来了如此重大的影响。
得知此事，禁军和玄鉴司同时出动调查，而今已然成为玄鉴司主司的林啸自然能认出老师的笔记，就算他有些袒护老师，可架不住来自多方面的压力。
最终相国被请到了尚书台，由太尉领导三司会审。
并不公开的公堂之上，太尉神情凝重地看向这位和自己斗了多年的老对手，一点也无法理解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紫袍男人挥手屏退左右，叫人送来酒菜，和相国对桌而坐。
“这应该是你我第一次喝酒吧？张大人？”太尉端起酒壶斟酒。
“并不是，当年西南治理水灾，你为我庆功，我们遥遥相望喝过一杯！”老相国微笑道。
太尉的神情恍惚，喃喃道：“是啊……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今日你怎有雅兴来与我喝酒？是看着老夫快倒台了所以想要看看笑话？”
“在相国大人眼里，在下就这么不堪吗？”
老相国迟疑片刻，随后端起酒杯喝下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可惜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为什么你觉得我需要答案呢？”太尉端起酒杯喝下一口，随后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需要答案呢？”
太尉摇了摇头，“或者说我本知道答案，却是无法认同罢了。”
老相国愣了片刻，“当年事需要真相大白。”
“我明白。”
老相国自己斟上一杯酒，“看来这不是你要的答案，陛下该痛定思痛，去直面自己的过错，皇帝可以犯错，却不能知错不改。”
太尉想了想，“或许这就是你我的不同，在我看来皇帝没有错，就算有错也不能说自己有错，这事关国本，倒是相国大人你有错。”
“哦？老夫何错之有？”
“你不该将那件事闹翻天下皆知，如此国将不国，或许最后能如你所愿，燕国人的血性被点燃，可是……陛下也就再也坐不稳那把龙椅了。”
老相国点了点头，吃起了菜，“有理，日月山河且在，将来还请君多多上心。”
太尉想了想，突然记起今日清晨宫里那位在得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的模样，御书房内的东西砸了一件又一件，却依旧无法平息那个男人的怒火。“其实陛下已经答应重申当年杨家之案，你也没必要将皇帝的颜面一扫而空，毕竟我大燕和北蛮早晚都会有有一战的。”
“那不一样，老夫不敢托大，一生谨小慎微做了太多的事情，老夫也明白，这次……在劫难逃了，只希望陛下能好好想明白。”
太尉摇了摇头，没有搭话，或许是性格使然，不管用有没有当着外人，太尉都不会张口讨论陛下的事儿。
按理说以相国的谨慎也不会去讨论皇帝，只不过此时说起，也是心头有了决绝的打算，所以，这也是太尉不得不跟他喝上一场的理由，毕竟若是没有这一场，将来兴许便不会再有了。
太尉具举杯，轻声说道：“张衍，我敬重你，只可惜你我是敌人，若不然咱们大燕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你我不是敌人，衍一路行来没有敌人，只有对手和朋友，君为对手，是老夫看重之人，若非生于同时，你该是国之栋梁，只可惜你压不住老夫！”老相国说着举杯痛饮，
这话说得也没错，太尉就算位高权重，可这些年和相国的交锋却也是胜少败多。
“这也是我不得不服气的地方，只可惜你快死了。”
老相国摇头苦笑道：“谁还不会死呢？”
“至少你不该这么死。”
“那该怎么死？”相国此话一问出口，太尉愣住了，二人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是不是不甘心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太尉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我没输，是你输了相国！”
“这话又是怎么说？”老相国喝酒吃肉，一边认真聆听。
太尉摇了摇头，“当今陛下无人可用，苏喜死了，你也快死了，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老相国了想，很是认真地回答道：“我认为会是你，陛下自少年登基时便想着政由己出，只可惜这么多年来的都没能如愿，这次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老夫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太尉突然打断到，眼中的锋芒再也藏不住。
老相国心理学有些不安，“你这是何意？”
太尉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天机不可泄露，只道是这天下……该换一换风气了。”
一听此言，老相国好似明白了什么，只可惜他确实没有那个心劲儿和心力再去管那些事儿了，随后只是问了一句：“你在替谁做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自然是为了陛下做事！”
“老夫时日无多，你当真不打算说说实话吗？”
太尉轻声一下，“您还到必死的时候呢，既然结局未定，那一切都可能存在变数，相国大人，其实你做的那些已然能够让这大燕焕然一新！”
张衍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眼前的酒菜，继续痛快地吃了起来。
太尉起身走了一圈，摇了摇头，因为他依旧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随后又轻声问了一句：“我一直很好奇，相国你这些年贪了这么多财物，都用到哪儿去了？”
老相国微微笑道：“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牌吗？或者说没办法确认我是真的无法翻身之前还不敢落井下石呢？”
“不愧是一国之相，就如此谨小慎微？”
“老夫的确有底牌，可那不是留给自己保命的底牌，而是留给我燕国对付被北蛮王朝的底牌。”
一听这话，太尉突然变得神情凝重，“相国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料，此时老相国摇了摇头，学着刚才太尉的模样，故作神秘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太尉陷入了沉默，起身命人再次送来几坛子酒，二人是越喝越投机，这两位争斗了半生的对手，此时竟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境。
只可惜，相国始终有些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他不愿害了眼前太尉，而太尉有些话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