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时间过得很快，高考成绩出来了。
我妈在电脑面前坐了半天，反复查看，楞是不相信上面的数字，299分。
她直呼不可能。
「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分数，我没浪费他一点时间。」
她不相信我弟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而分数却只有这么点。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反复念叨。
我简直想发笑。
老师之前就提醒要劳逸结合，只有身心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放松，才能提高学习效率。
我弟虽然一整天坐在书桌前做题，屁股都没挪一下，可真正学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我妈显然不会这么觉得，她丝毫不怀疑她的计划有问题。
她想了半天，找上了我。
「青青，你说会不会有人篡改了你弟的分数，我看每年高考的时候，新闻上经常会有这种事。」
我瞬间惊讶了。
我弟的成绩是怎么让她有自信说出这种话的。
她这是完成没搞明白自己儿子是什么水平。
看我不说话，我妈继续说：「青青，要不你去教育局问问。」
我得多无知，才会帮你们去问这种事。
什么证据也没，就在那信口开河，我可丢不起这人。
我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
「不是我不肯，总得有个证据吧，我总不能说是我的怀疑吧，人家领导会理我吗？」
「搞不好，我们全家都得被带走审问。」
「到时候影响弟弟可就不好了。」
我爸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低声抱怨：
「天天什么也不让他干，就差把他供起来了，把我忙的像他孙子，结果就考了这么点分数。」
我妈哪受得了我爸的指责，站起来叉着腰就开骂。
「现在倒是开始怪我了，你怎么不管。」
「没考上就没考上，肯定是今年的试题难，再复读就是了。」
「我重新安排个计划，之前肯定有时间浪费了在了那些小事上了，你们也帮我好好想想，哪些地方还能再节省。」
我翻了个白眼。
她还不肯放弃她这种学习计划呢。
我倒是很想看看我弟能坚持多久。
11.
复读期间，我妈完全摒除了我弟除了做题以外的一切事情。
这次连饭也不用去餐桌吃了，直接喂到嘴边。
如果可以，我估计我妈都要代替他上厕所了。
看着试卷上整题整题的空白，我爸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就这成绩，还想高考？」
「这就是你说的节省时间，让他集中精力学习？」
我妈此时已没了之前的自信，但还是强硬的说：「那肯定是还没有把时间安排的更合理，更优化。」
我爸迟疑的说：「要不还是去上补习班吧。」
我妈一口拒绝：「上什么补习班，你知道来去一次要花多少时间吗？都可以做两张试卷了。」
「补习班还不是让他们做题，一张试卷就要讲一整天，多浪费时间。」
我弟就安静的站在一旁，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爸妈僵持不下，纷纷把头转向了我，视线齐齐的凝聚在我身上。
我弟也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着希冀。
我不知道我弟是如何在这样没日没夜的学习中坚持下来的。
他已经变成了一台只会学习的机器了。
如果不加以维护，机器迟早会罢工的。
我看着整日没精打采，一脸颓废的弟弟，我还是有点心酸。
小时候，他也时常围在我的身旁，奶声奶气的喊着我「姐姐，姐姐。」
爸爸妈妈上班还没回来的时候，他都是跟着我睡的，会紧紧的抱着我。
那时候他是真的依赖我这个姐姐。
即使他最后害死了我，可我不相信高中那几年的姐弟感情是假的。
只能说他就是懦弱，不敢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只能把一切怪罪在别人身上。
像现在，这些题明明不会做，可他不主动提出来去上补习班。
他不敢承认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研究，却还搞不懂这样一道题。
他不敢向人承认自己的失败。
我知道，他今天会让我们看到这试卷，就是想让我们主动提出给他上补习班。
我选择无视：「妈，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肯定是我们安排的还不够合理。」
我眼角瞥到，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弟的眼睛明显的暗淡了下去。
我不同情他。
毕竟，这是上一世他为自己选的路。
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要自己走下去。
12.
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
一开口就是要向我借二十万。
原来我弟罢工了。
在如此高压的学习环境下，他的学习效率越来越差，一整天下来都做不完一张卷子，更甚至成绩一次比一次差。
他不能接受自己再经历一次高考的失败，他决定放弃复读。
他说再逼他，他就去跳楼。
我妈没办法，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以我弟的学历也找不到好的工作，我妈决定出钱给我弟开一间小卖部。
于是找上了我。
我开始哭穷：「我一个女孩子能赚多少钱啊，除去每个月必要的房租，也只够我吃吃饭的了，想买件衣服也是考虑来考虑去的。」
上一世，我妈也向我借钱了，我借了，可是再也没有下文了。
直到我听到我妈得意的向旁人传授经验。
「女儿是外人，这钱你不要，迟早要给别人，还不如给他弟弟呢。」
「她要是不同意，你就说是借的，会还，你不还，难道她还敢向你来讨？」
那时我才明白，我妈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还我钱。
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我真心相对的家人居然耍着心眼要骗我的钱。
我妈疑惑的看着我：「工作那么久，你真的一点积蓄也没有？」
「少一点也可以，有多少借多少？」
我知道我妈还是不信我的话。
不过，我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告诉他们我的真实工资，我妈也一直看不起我，认为女孩子是成不了气候的，也就没怀疑过。
平时我都是穿着旧衣服，住着合租房，看着就是工资很低的样子。
其实，我已经把这几年的积蓄买了一套小公寓。
不过付了首付以后，也确实是没什么钱了。
13.
我把手上的银行卡，手机的支付软件都打开让我妈亲自查看。
我妈一顿翻查，发现我确实没钱。
她这才不甘心的说：「要不你向公司申请预支一年的工资，虽然还差点，不过加上我跟你爸的积蓄应该也差不多了。」
合着不是家里没钱，就是想要我这个冤大头来出是吧。
她就没考虑过，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以后，这一年的生活我该怎么过。
不，她根本不是没考虑过，她只是根本不关心。
她总认为女儿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己家的。
我顿时也没了配合她演戏的心思，深吸一口气，缓缓回答道：「凭什么，他又不是我儿子，我没这个义务养他。」
我妈一听我居然拒绝，立马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你什么意思，你还没出嫁呢，你现在赚的钱就是家里的，就是给你弟用的。」
「养你这么多年，让你预支个一年工资就露出这幅嘴脸，你就是个白眼狼。」
「我就知道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早知道一生出来就应该掐死。」
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儿赚的钱就应该给儿子花。
我轻蔑地笑了笑:「一早把我掐死倒好了，我也就不用知道我的妈妈居然如此狠心。」
我爸看了看我，面上倒是一脸的心痛样。
「青青，这么多年我们开口问你借过钱吗？」
「做父母的有困难问你借点钱，你怎么就这种态度?」
「你是对我们有什么怨言吗？」
我爸的口才原来还是挺好的。
这是打算硬的不行，想用亲情来逼迫我。
上一世的苦我已经吃过了，这一次，我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然就枉费了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我冷笑一声：「爸，你的工资比我高多了，你去预支工资的话不是更合适。」
我妈一听，立即指着我的鼻子开口大骂。
「你个没良心的。」
「你爸的工资预支了，接下来的一年，我们一家三口吃什么？」
话还未说完，我爸就赶紧拉了拉我妈的衣角，讪讪的看了我一眼。
你看，他们都知道没了一年工资就不好生活了，可他们就不关心我能不能生活。
哪怕是提一句。
我盯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钱，更不可能去预支工资。」
「接下去的一年，我还得靠这些工资养活我自己呢。」
「弟弟是你们的责任，可不是我的。」
这时候，我弟从房间里冲出来了，大声吼道：「别求她，以后她有事也别指望我帮忙。」
上一世，我这样真心付出的对他，也只换来他对我的怨恨。
更何况这一世，他已被我妈养废，我更指望不上他。
看了看此时气急败坏的他，我平静的离开了家里。
14.
最终，我爸也没有去预支工资。
我妈抵押了老房子，贷款给我弟开了家小卖部。
小卖部周边都是小区，人流量很密集。
只要用心经营，维持日常的开销绝对是没问题的。
一开始的生意确实还不错，可是渐渐的就没什么人来了，一天也难得进来几个人。
一番打听下来，大家都觉得我弟的服务太差了。
我弟秉持他在家的一贯作风，他只负责看店收钱。
离开收银台位置的一切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顾客善意的提醒他，货架上的货没了。
他却表示这些小事都是他妈做的，等他妈来了会去摆的。
几次下来，大家都不愿意来这买东西了。
我妈没办法只能忙的像陀螺一样，上货，理货，搬货。
而我弟就理所当然的坐在收银台前玩着手机，连一丝眼神也没给到我妈。
15.
我妈蹲在地上给我弟系鞋带的时候被进来的顾客看到了。
一下子就被传出去了，
我弟高中时，我妈制定的计划瞬间也被大家知道了。
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弟是个巨婴了。
每天进小卖部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一波接一波，大家都想看看，这么大还要妈妈搓澡的人长什么样。
我弟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眼光，他把所有的一切怪罪在我妈的身上。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说这么小事不用我动手，我也不会不做。」
「现在好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巨婴，是个废物，都来看我笑话了，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这时候了，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
我妈提出小事不用他动手的时候，他可是一句拒绝的意思也没有。
明明在我们帮他的时候，他可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我妈一脸小心的陪着笑：「儿子，你理这些人干什么，他们懂什么啊。」
「下次，没人的时候我再给你系。」
到了此时，我妈也还没意识到儿子已经被自己养废了。
16.
本以为这次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可造成的影响却远远大过了风波本身。
我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害怕再次经历失败，只能放弃复读。
他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失败，只能躲在爸妈的羽翼下守着这家小卖部。
他害怕被人嘲笑，可是又不敢当面反驳回去，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他的精神紧绷得像一张弓，一触即发。
只要有人在我弟面前，窃窃私语，他就要想，这人是不是在议论他。
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别人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
有一次，一对小情侣正在亲密的打情骂俏，不经意间往他这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他顿时拿起手边的盒子朝人砸了过来，指着人家骂道：
「让你们看我笑话，再乱说，我砸死你们。」
小情侣也不是好惹的，冲过来就和我弟扭打在一起，最后直接惊动了警察。
我妈出面赔钱道歉才了结此事。
而我弟的情绪已越来越不稳定。
没办法，我妈只能让我弟在家休息，她一个人看店。
17.
晚上，我正悠闲的躺在床上，我爸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去医院。
我弟把我妈捅了，害怕警察，自己也跳楼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弟的情绪已到了奔溃的边缘，甚至出现了幻听。
可我爸妈根本没重视这个问题。
那天，他听到我妈正在跟人打电话，「他就是个妈宝男，这样的男人谁敢嫁。」
「我听说他还要他妈陪着睡呢。」
「结婚后倒还能省张床，三个人睡一张就可以了。」
说到起劲的时候，我妈还笑的很大声。
他认定我妈就是在跟别人议论他，笑话他，还骂他是妈宝男。
他气的失去了理智。
抓起房间里的水果刀，朝我妈冲过去，捅了一刀。
血喷出来的那刹那，我弟的理智回笼了。
他吓得瘫倒在地。
我爸回家看到这一切，赶紧打120。
看着昏死过去的妈妈，我弟明白，他犯了大错误了，等待他的只能是警察。
他害怕看见警察过来带走他时，旁人看他的眼神。
这时候，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爸发现要拦住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时我爸痛彻心扉的大喊，据说整个小区都听见了。
18.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已经咽气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妈从小没亏待我，只是对我漠不关心，在我跟我弟的利益有冲突的时候，会坚定的选择我弟。
这对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来说，我的生活应该算很好了。
这辈子明明想要儿子成才，可结果却背道而驰。
最终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也不知道她死前有没有后悔这一切。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凝重的看了我妈最后一眼。
我弟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我进来，眼睛明显的亮了起来。
「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是妈告诉我，是你害的我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我才一时生气推了你。」
「我没有想要你死，真的，我只是太生气了，你相信我。」
看着此时身上插满管子，说话艰难的弟弟，我知道他已经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他急切的拉着我的手，希望我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的答复。
可上一世的悲剧已经发生，这时候我相信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只说了句：「你安心养伤吧。」
他喃喃说着：「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他眼中的光渐渐消失，呼吸越来越慢。
直到机器发出长长的嘀声，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上一世，你害死了我，这一世，我没再干涉你的路，你也为你的选择付出了代价，我们两清了。
19.
一天之内失去两个亲人，我爸一下就苍老了。
我没同情他，他的不作为其实更让人可恨。
办理好我妈和我弟的丧事，我就跟我爸告别了。
我告诉他，我已经向公司申请去其他城市工作了。
小卖部的生意，够他平常一个人的开销了。
生病了有医保。
没什么大事，以后就不用再联系了。
我爸还想再说什么。
可我已经没兴趣听了。
坐在高铁上，我在想，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还会这么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