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殊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告诉他的是，善也好，恶也好，都是人类进化的必然，而他却认为恶是瑕疵。“我并不这么认为。”
连殊的目光里带上了不解“和我一起渡尽世人，不好吗？”
我闭了闭眼“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吗？”
他的眼神变的有这种悠远“快要实现了，只要曦曦能够助我。”
我微微摇头“你所谓的空，是什么样的空呢？”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渡尽所有罪恶之魂。”
我接着又问“何谓渡？”
连殊沉默了一下，反问“你认为，我错了。”
我反问“那你错了吗？”
他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坚定“我没有错。”
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偏执，我也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既然谈不拢，那么就只能够动手。当然，动手的不是我，而是北阴和连殊。
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在我们看来，就只有仰望的份。当然，看的同时还要保证自己不被波及。
而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北阴的武器，同样是一把剑， 乌沉沉的却是寒光四溢。青芒覆上剑身，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跳动。北阴用力一挥，青芒翻腾，向着连殊横扫而去。
浩浩荡荡的青芒，仿佛泄洪一般，裹向连殊。连殊僧袍微动，刺眼的金色光芒猛然爆发出来，迎着青芒，交缠而上，两方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北阴回撤，侧身，金色的光芒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强大的气流吹散了北阴的头发，遮去些许凌厉的眼神。
挽了一个剑花，单手掐诀，闪身绕到连殊身侧，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下劈。连殊僧袍鼓动，周身凝结了庞大的气势，金色光芒更盛，照亮了整片暗沉的空间。金身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直接震退了北阴。
北阴倒退几步，战意更盛，嘴角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没想到地藏王不仅每日研习佛法，伸手也十分了得啊！”
北阴将剑横直置胸前，墨发无风自动，那庞大的气势比之连殊还要强大几分，连我都被逼迫的又后退了几分。
“你家男人打架的时候是不是忒帅了？”
我一回头，孟瑶奶奶倚在我身后的栏上嗑着瓜子，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我感到有些奇怪，人间乱成这样，她怎么有时间跑来这边看戏“你不去人间帮忙的吗？”
孟瑶奶奶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奶奶我是谁？孟婆诶。文官。人间的事归武官管，就是十殿阎王他们。”
得，偷懒的理由都找的这么理直气壮。我重新把目光移到打斗中心，不过一会功夫，两人均变的有些狼狈，周围的一切毁坏严重。连殊手执法杖立于莲座之上，光华流转。
北阴侧着头，笑的轻佻 “地藏下手可真狠~”
连殊淡淡的出声“彼此彼此。”
北阴抬手击散一道金光，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你们佛家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什么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连殊的动作微顿，他的心动摇了。北阴看似说的乱七八糟，实则是在扰乱连殊的心智。
忘川河里的缕缕黑气爬上连殊的莲座，先还能被莲座发出的金光击退，后来反击越来越弱，金色的莲座渐渐被浸染成了黑色。
北阴后退，站到我身边，看着气息不稳的连殊“你心已经乱了，你赢不了我的。”
黑气透过莲座，向着连殊的脚踝蜿蜒而去，他看向我，问“你是因为什么创造的人类？”
对于这个问题，我大约会说，因为寂寞，而女蜗石为什么。我不知道。于是我说“那么你因为什么而修佛？”
连殊脸上渐渐出现迷茫之色“为什么？为了度化世人。”其实，他在回大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而修佛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为纯善而修佛，然却走入了恶。”
北阴接着我的话说下去“所以你策划了一切，下蛊，伏击曦曦。还有什么呢？”
连殊瞪大了眼睛，身后的金身已经出现了溃散的趋势，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缝，他的佛心算是毁了。
禅杖被连殊深深插入地下，裂缝一禅杖为圆心向四周龟裂开来，他脸上的淡然也消失殆尽“为什么你不帮助我呢，只要联合了你我的力量，若有的罪恶，都将会消弭于无形。”
铺天盖地的劲风扑面而来，北阴一个闪身挡在我身前，数缕发丝飘落在地，连殊彻底疯魔了，孟瑶奶奶在我身后感叹道“所以说，偏执也是一种罪。”
忘川河边一片狼藉，奈何桥被拦腰劈断，三生石也被斩断了半截，战况更加激烈了。青芒和金色的光芒不断闪烁，交相辉映，只是那金色里，夹杂着游动的黑。
两相碰撞的余波也极为凌厉，我不得已撑起了保护。
北阴的剑和连殊的禅杖碰撞在一起，翻滚的气浪把无数东西掀飞，我要稳住身形都有些艰难，细细碎碎的瓜子掉落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是梦瑶奶奶不可置信的声音“轮回道，塌了。”
我顶着压力勉强问道“你没看错？”若轮回道塌了，那么很多鬼将入不了轮回，长久的在地府滞留。
孟瑶奶奶喃喃的说“我有必要骗你吗，看来我将有很长的假要修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小欣喜。
所以说，我不该用常人的想法揣测孟瑶奶奶这个奇葩的，是我太天真。
光芒散去，禅杖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华，滚落在地。连殊颓然的靠在半截三生石上，有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喃喃的说“我真的错了吗？”
北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说了，你赢不了我的，以前的你不能，现在的你更不可能。”
连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究竟存在了哪里？”
我回答“你低估了人心。”人心就是这么多变，而永远无法控制的就是人心，善与恶，皆生于人心。
黑气止步于连殊的手腕，我终究是不忍连殊入魔的。在北阴阴沉的目光的里，我按上连殊的手腕，黑色一点点褪去。
连殊盯着我的侧脸“你恨我吗？”
我没有说话，恨，谈不上吧，只是没想到，带给我感动的人同样就是在背后算计了一切的人，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他执着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出一个答案，黑气再不移动分毫，我揉了揉额角，开口“不曾恨过，也不会恨。”
他又问“即便你的父母是因我而死？”
手掌翛然收紧，此时的我，再也说不出什么原谅他的话，如果仅仅是对我造成的伤害，我想我可以原谅，如果是我的父母，似乎，我就做不到了。
细碎的笑声从连殊的唇角泄出，带着嘲讽的意味“是啊，我终究是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黑色渐渐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我起身，不在去看连殊一眼，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至少，我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如果我最初的一切只是为了洗去时间一切罪恶，那么现在，我只是为了我的私心。”
我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北阴嗤笑“你们佛家不是一向奉行跳脱红尘？”
连殊回答“只有入了红尘，才能跳脱红尘。可惜我入了，便再也抽身不得。”
“该去看看人界的情况了。”抛下身后的一切，我回了人界。
看着一片断壁残垣，只觉得有些凄凉，随处可见的恶鬼已经不见了，而人也不见几个，就好像，成了一座死城一般，毫无生气。
赶回茶楼，那边聚集了很多幸存者，大多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精神恍惚，有的甚至因为受到太大刺激，精神错乱了。
尤泠看到我，迎了上来“大部分恶鬼已经被十殿阎王他们控制住了，还有一小部分在逃。”然后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我挑了挑眉“有什么，就说吧。”
尤泠叹息“高层联系了我们，说是必须想办法消除这一次百鬼夜行所带来的影响。”
我会意“太多人看到了鬼魂的存在，会动摇那些人的领导地位，是吗？”
尤泠微微点头。
我抬手，看了看手心，告诉自己，我是女娲啊，大地之母女娲，抟土造人的女娲，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尤泠没有告诉我那些人还说了什么，但我猜到了，那些人免不了要威胁一下，否则怎么能显示他们的能力呢？
“得到传承了？”
我回头，荼枝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我，我点头“大约是得到传承了吧。”如果记忆不算的话。
她定定的看着我，忽而笑了“看来我所熟悉的那个人，是回不来了，又或许，她不想再回来了。”
我偏头“什么意思？”
她抿唇一笑“字面上的意思。”然后身段妖娆的离去，跨出门，攀上帝辛的手臂，回首一笑，惊艳了一干人等。
那一抹笑，更像是诀别，也更像是一种新生。
“连殊沉睡了。”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
北阴又说“轮回道的重建，需要你的帮助。”
我垂眼笑了一下“我可真忙啊。”本以为可以享清福的，结果呢，还是我想太多了。
抬头看着天际露出的微光，天要亮了啊。背后贴上一抹温暖，带着淡淡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