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的时候，才凌晨六点，陆炤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司灵给自己盖上毛巾的时候就睡着了。
她下意识伸了下手，发现手臂上的各种青黑肿胀痕迹都已经消失不见，才惊得赶紧坐起来把身上检查了个遍，除了一些伤得特别严重的地方还有淡淡痕迹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她昨天受过伤了。
那司灵呢？
有些慌乱地四下张望了一阵，陆炤才后知后觉地在身边被棉被裹住的那一团中看到恋人的脸。
只是此刻的司灵状态明显不太好，脸色再度变得惨白，头发已经全部浸湿，几缕发丝紧贴在脸颊上，身体濡湿而冰凉，几乎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存在。
“阿灵！阿灵！”陆炤彻底慌了神，连忙将人从被窝里抱出来想要送医，可还没跑到门口，胸前一块硬硬的东西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块司灵紧紧捏着的玉坠，只是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不小心滑落，显露出了真容。
和陆炤房间里的那块玉坠材质型式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刻着的字母是“LZ”。
LZ，陆炤。
SL，司灵。
她迟疑不定地看着那枚玉坠，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将玉坠先行收入自己囊中，便开门抱着司灵走了出去。
直到坐上救护车时，她都还有点恍然，看着一众护士们围着司灵做着各种检测，原本想要伸向口袋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收回。
“护士，她的情况如何？”借着手机翻译软件的机械语音，她还勉强能和她们沟通。
一个护士转过身，见她们都是外国友人，态度也还算温和，“她是体力不支，血糖过低才会这样，不过还不排除有别的症状，需要回医院仔细检查。”
借助此前的实时翻译耳机，陆炤勉强听懂了她的话，当下也想不了那么多，等救护车停在医院，便赶紧和她们一起进去。
数项检测下来，天已经大亮，司灵也暂且被送到病房安置，医生查不出别的，知道她是使用过能力之后才这样，只能先输一罐葡萄糖给给她补充能量。
陆炤交完了钱，才在病房里坐下，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食不知味地吃了顿简单的早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罐葡萄糖也输进去大半，司灵才渐渐转醒。
“感觉怎么样？”她赶紧上前问。
可司灵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她，看得陆炤心中一突，又颓然坐下，犹豫了半天，才将口袋里的玉坠拿出来放在床头柜。
“是，我看到这个东西了，你记得以后小心收好。”
她疲惫地垂下头，声音低落得不像话。
过了半晌，才听到司灵虚弱的声音：“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它的事。”
陆炤自嘲地笑了一下，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喝了几口，见她脸色好了一些才摇头道：“没什么好问的，我失去过一些记忆，记不得以前和你认识，是我的过错，和你没有关系。”
“炤炤…”
“我去上个厕所，你先躺一会儿，等葡萄糖输完就可以回去了。”她猛地起身，没给司灵说话的机会就转身出去。
快步走到厕所用清水洗了个脸，再抬头时，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目光沉重而疲惫，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司灵和原身是认识的，而且从两个人相互保留刻有对方名字的玉坠可以看得出，她们的关系匪浅……
不，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关系匪浅可以解释了。
陆炤猛地闭上眼，任由发尖的水珠滴落在脸上，撑在洗手台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司灵喜欢原身，原身也喜欢她。
那…那她呢？
她原本以为，司灵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不因为自己的这具躯壳而喜欢自己的人。
她和司灵，应该是相互喜欢彼此才走到一起。
所以、所以原来并不是这样吗？
司灵喜欢她，和这个世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是因为原来的陆炤，而不是因为躯壳里的这个从异界而来的灵魂。
她喜欢的人，是因为另一个灵魂才和她在一起的。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涩，就像越来越昏暗的灯光，挥之不去，将她拽进了更深沉的绝望里。
陆炤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嫉妒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那是个享有了世界上一切美好和痛苦的灵魂，在得到一切之后，又轻飘飘地甩开一切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身为后来者的自己如同盗贼一般将原身所拥有的一切盗走，却会在这之后的每一夜惊醒，惶恐地看着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属于她，身份，地位，能力，感情，每一样都不是她的。
别的她都可以不要，可是为什么连司灵也……
许久没有动静的后脑开始剧痛，前所未有的痛楚让她眼前直冒金星，耳鸣眼花，喉咙一股甜腥涌上，陆炤一时不察，兀自喷出一口浓血。
霎时间，洁白的洗手盆瞬间被染成一片红色。
“咳！咳咳…”血水顺着泪水混合落下，陆炤急忙打开水龙头慌乱地清理着洗手盆，只是那自眼眶滴落的微热液体却越坠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仓皇收拾之间，手机却非常不适时地想了起来，陆炤隔着朦胧的双眼看了眼上面的备注，本来想要挂断的手点在了“接通”之上。
“喂？”大概是喉咙里的甜腥味尚未消散，她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黏腻。
艾米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陆！异星给我们传来了邮件，指明让我们把黎漫秋还回去！你快点过来！”
陆炤犹豫了一下，“抱歉，我今天有点事……”
“还有，黎漫秋说，她想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
她的声音被生生掐断，抬头看了眼镜子里面如薄纸的那张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尽快过来。”
放下电话，她疲惫地低下头，捧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