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八宝笑着乐颠颠的,看到他妈从橱柜里端出来的粉粉的一盘香肠,跳着脚,仰着脖,伸着胳膊,小爪子一抓一抓的,要,“火腿!火腿!我要吃!妈妈,我要吃火腿!”
赵黄鹂的胳膊被小丫头使着劲儿拽着,她怕端不好就洒了,立马就把盘子放到案板上,对小闺女说,“这是凉的,昨晚上的,吃了肚子疼,只能吃一个,不能多吃!”
“听见没有?”
赵黄鹂盘子还没放到案板上,约莫还离两指时,小姑娘柳八宝就踮着脚伸手去抓,赵黄鹂啪的拍掉她的小爪子。说,“手洗了没?就拿!洗洗手去!我跟你说的啥,柳八宝?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先洗手,洗了手再洗洗脸,不洗手不洗脸,不刷牙,不能吃饭!”
“恁去学校的时候,老师都没教恁吗?老师就叫恁不洗手就吃饭吗?”
柳八宝眯眯眼笑,露出小乳牙,特会讨巧的小脸扬,“妈妈,我就吃一个,好不好?你喂我,我吃了就洗手。”
“不好!必须先洗手!得养成习惯,去,你看三七都自己去洗手了,你还不去?你还是个应姐姐的,连弟弟都不剩,羞不羞啊你?你就会吃,别的咋就记不住?嗯?去,你咋还不去洗手啊?再不去,我给你吃了!俺都吃,就是不给你留一个!”
“不要!不要!!我洗手,我洗手,妈妈不要给他们吃。”小丫头鬼鬼的捂着小嘴吧,还说悄悄话的,趴在母亲耳边说,“妈妈,你给我留着好不好?不要给姐姐哥哥好不好,他们不好吃火腿,姐姐自己说的,她不吃。”
柳八宝和柳三七的牙刷牙杯没有带回来,这两天没有刷牙,都是洗洗小脸,搓搓小手就好了。柳八宝蹬蹬小跑着,追着弟弟喊,“七七,我会放水!我给你放水!咱俩都洗洗,看谁洗的泡泡多吧?”
柳三七没搭理他小姐儿,抹着头看门路下的人,听着鼾声,他小嘴张着,喊,“爸爸。爸爸,扯呼呼。宝宝......”三七甩甩小手上的水珠,指着门路沙发上的柳青沉说,“哥哥扯呼呼,和爸爸一样,响。”
他看了看自己的家,没看到爸爸的影子,在他三岁的小脑里自动给忘记了昨天的哭和喊。再次困惑,爸爸去哪儿了,为啥都不回家?柳三七走到哥哥身边,俯身勾着头看着哥哥,看的好认真啊。似乎,这样可以把哥哥看醒一样。
“哥哥睡了。他不醒。”他再转个脸看看床上的人,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妈妈说,要叫大伯伯。柳八宝搓着肥皂沫,还想跟弟弟玩,往他脸上手上抹抹泡沫呢,弟弟却走开了。她不高兴的,拍着水,喊,“七七,看我的泡泡,你就没有吧?”
柳三七歪着脑袋看了哥哥一眼,又看看小姐儿,想到姐姐,就扬声喊,“妈妈,姐姐呢?我找不着俺姐姐了,我看不见她。”
“在西屋呢。睡觉呢。叫她起来吃饭。”
“西屋在哪儿?”三七摸摸自己的小脸蛋,小步子挪到了西屋门口,问道,“妈妈,是这吗?姐姐在这屋里吗?”
赵黄鹂开了火,在热菜,并没有探出头去看,胡乱的点点,“嗯。是哩。喊她起来吧。叫恁哥,恁大爷都喊起来,该吃饭了。”
柳三七摸进西屋,趴在床头,小手摸着他姐姐的脸,童声童气的喊,“姐姐,姐姐,吃饭啦!起来啦!姐姐是大懒虫,柳三七都起来了,姐姐还不起来,老师该打你屁股了。”
柳带烟早就听见她家这两只叽喳了,只是浑身惫懒,不想动,把头一蒙,嘟囔,“好了,我知道了,恁先吃吧,我不吃了。不用管我。你去吃吧。”
柳三七愣愣,学舌的跑出西屋,跑到灶房门口,对他妈妈说,“妈妈,姐姐说她不吃了,叫咱吃了。她不吃饭了。”
“好,咱先吃,她不起来,她是个大懒虫,不听话,不是好学生。七七多厉害,多勤快,比恁姐可勤快多了,是吧?等明儿你去学校了,恁老师肯定夸你,给你发小红花。”
柳八宝一听到小红花,就尖着嗓子叫,“我不要小红花,我要大红花!老师给我画大红花,妈妈,我也起来了,老师也夸我咧!”
宋嘉树揉着酸胀的额角,捶着腰,看着赵黄鹂端出来的菜,问,“嫂子,兜兜呢?起来没?”
“没,这闺女就是懒,一回家就睡个半晌午去,不到八九点喊不起来哩!不用管她了,咱吃咱地。”
“诶——”宋嘉树一音三拐,摇头,“这可不行。嫂子,你听我跟你说啊,兜兜这个年岁正是长身体时候,你要是野着她睡觉,不吃饭,这可不好。她身子底子原本就虚,全得靠着咱精心养着。”
“养身体,不是人家说的吃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什么的,最好的就是咱这粗茶淡饭的一日三餐,尤其是咱这早餐,不能不吃。他们现在是年纪小,仗着底子厚,老觉着不吃早饭没啥大不了,咱可是过来人,吃不吃早饭,重不重要咱知道,是吧?”
赵黄鹂嗯嗯,应着,她觉着宋嘉树说的没错。毕竟,一家子,她和柳鸣,连着柳青沉都有不轻不重的胃病,闺女虽然没胃病,肠胃却不是很好。哎呀,赵黄鹂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牢骚,“他大,不是我说这闺女,这闺女就是拗性,脾气来不说,还不兴我们说她。也不知道咱这家里咋就出了这么一个闺女,谁都没她娇气!咱这老农民出来的,谁没吃过剩饭,隔夜饭,就她这闺女珠贵,一吃剩饭就喊肚子疼。”
“什么啊!亏她还说八宝娇气,我看八宝都没她娇气!”
柳带烟屋里听得瘪嘴,她妈也真是的,不就是不吃剩饭么?这就是娇气了?又不是她要挑,是她肠胃不给力的好不好?
宋嘉树一点都不觉得他闺女娇气,笑笑说,“女孩子嘛,就该娇养。不然,等哪天嫁出去了,想娇宝都顾忌了。”
他们对着碗碟筷勺,吃,说,小家伙也对着桌子,吃,笑,闹。忽然,三七,抬起脸,发癔症一样,问一句:“妈妈,爸爸呢?爸爸不是说,要给我买变形金刚和奥特曼吗?他咋还不回来啊?”
霎时间,柳带烟心都哑了。捏着衣服的手,都暴起了青筋。浑身积攒的力气,散的溃如大堤。
她听到她妈,呼吸,深深,重重,浅浅,轻轻。那是一声从鼻腔里出来的哼,舒缓柔长。“恁爸不回来了。他有事。”
八宝就问,“啥事啊?那他干完事,还不回来吗?”
柳带烟苦涩的咧着嘴角,暗暗的回答:不回了。爸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