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有点风刮着,柳鸣的声音被吹散,柳青沉看着车过去了,反而不急了。跟他爸说,“爸,他听不见。车都过去了,晚就晚吧,我晌午还骑车去尹下,在那等车吧。”
柳鸣哼着气,“不还是怨你?喊你多少回,都不起来!”他脚下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继续蹬着车子往桥头去。
柳青沉在车后对着父亲的背呲牙咧嘴,不耐烦的噫嘻,跳下洋车子后座。“车都走了,你还往桥上去啥?”
“我看看能不能喊住他。”柳鸣到了桥头一看车子都跑出七八百米了,长长的嗨叹,“撵不上了!也只能下午你自己骑车去了。”柳鸣掉转洋车子,往回走。看到桥头站着的人认识,就站住和人家说话,“吃了了?”
“还没哩。恁吃了了?你坐车哩?”
“我不坐。俺孩儿坐。他不是在长平上么,清早走不得在这搭车么。嗨,眼看着就到跟前了,车过去了!”
“恁要是早点出来就好了。今儿星期天,学生都不上学了,都起来的晚,车上没几个人。”
柳青沉无聊的替他的路上的泥坷垃,隔了二三十米回头,见他爸还在跟人家说话,就不耐烦等着了。他喊着说,“爸,我先回去了。”
柳鸣又和人家说了两句,骑上车子追上儿子,让他上车。柳青沉把书包丢给了他父亲,说,“我不坐了,你把我的书包带回去,我走地里边抄过去,找柳冰几个玩去。”
“你上来吧。大清早哩,人家还睡着呢,你好意思去人家家里?”
柳青沉没听父亲的话,反正他什么都没拿了,一溜烟就蹿到麦地里的小路上,抄着近路爬过干沟,到了村子里。柳鸣就带着儿子的书包,顺着学校前面的路饶过村前的南坑回家了。
赵黄鹂看到他车把上挂着书包,往他身后瞅了瞅,没看到儿子,就问:“书包咋拿回来了?没坐上车?孩儿哩?”
“玩去了。俺还没到桥头,车都过去了。”
“没走就没走吧。一会儿去咱妈家,咱哥能不回来么?他回来了不得骑摩托?到时候叫他捎青沉去大柳庄搭车不妥了?”
“恁哥回来会不带着恁嫂子?你知道青沉愿不愿意坐他的摩托?还是叫他自己骑车去吧。”
赵黄鹂想想她嫂子的脾气,撇了撇嘴没再说这个。她停了会儿,又问柳鸣,“一会儿去咱妈家,你不去?”
“我去干啥?就给恁爹烧个纸,要那么多人都去干啥?”
“柳泉柳春(柳带烟三姨父四姨父)都没搁家,就咱哥跟大满俩。他俩要是去了,你不去了,他们还不说你?”
柳鸣摸着闺女的车子,要给她修一修刹车,听了这话,眼一睖,“说让他说。就恁爹珠贵?过‘祀衣’又不是周年,去啥去?”
赵黄鹂最不爱的就是柳鸣这个性子,一说去她娘家就左推右闪,不是嫌她娘家兄弟不给劲儿,就是嫌她娘家姊妹事多。赵黄鹂有点生气了,又开始了老调长谈,“俺爹不珠贵,就恁那偏心的爹好,腿走不动的娘好!”
柳鸣也不示弱,接上:“俺大咋偏心啦?他没咱干活?咱地里的草俺大少铲了么?”
赵黄鹂哼哼,“冯庄的地俺妈少给咱干了?你个不知足的货,给你地种,不要你钱,让你去干点活还嫌这嫌那哩。有你这样的人么?”
柳鸣拿着扳手拧拧敲敲,黝黑发红的脸咧着嘴露出牙笑,“恁妈哪回央我干活我没去过?东屋房子漏了,你一说我不就给她补了?她灶火塌了,想搁西边车间垒锅台,我没给她垒么?她烧锅要拾柴火,我不是怕她累着,赶紧把咱家的花柴给她拉过去一车。别管咋说,恁妈叫我干活我都干了。”
赵黄鹂斜着眼瞥柳鸣,又哼,“你说俺姊妹们不好,俺姊妹再不好都在家里,冯庄有啥事了,只要俺妈一说俺都过去了。恁看看恁家的仨闺女,成年都没回过家,不是我说她们,恁爹恁娘就是死了她们也不知道。哭都找不着坟!大闺女在家还不胜不在家,净是事儿!”
“啧,你看你说哩?不管她啥样也是咱姐哩!俺大姐咋啦?是,俺大姐家是不咋滴,可她不也经常来看着俺大俺妈?俺大姐来的时候,至少还带着东西了吧?”柳鸣说着看着媳妇嘿嘿笑,“你去咱大家,有拿过东西么?”
赵黄鹂撇撇嘴不愿意了。她冷哼,“我没给恁大买过东西?今年他过生吃的是啥?那鸡子不是我买,还能是天上掉下来哩?恁姐来了买东西?她拿过来的还没她走的时候拿的多!”
柳鸣心亏的嘿笑,声音有点虚,“你看看,俺姐不就多拿了点萝卜缨,芝麻么,都是咱大自己种的,又不是掏钱买的。再说了,俺姐拿一点回去吃又不值啥钱。”
“不值钱她拿它干啥?你就向着恁爹吧,他有点啥好的都想着他闺女,他二孩儿。要干活了想起你了......”
柳带烟囧,她爸妈这是要干吗?开战么?磕磕绊绊吵吵几十年了,还乐此不疲了。柳鸣看到闺女起来,给媳妇笑笑,这次争论暂时告一段落了。他对闺女说,“起来了赶紧洗手吃饭,都快凉了。”
柳带烟答应着梳洗去了,看到她哥的书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眨巴了下眼睛,往西屋瞅了瞅,没人啊。“俺哥不是今儿清早走么?”
赵黄鹂收拾了一堆衣服,扔在了水井边的大盆里,压着水回了一句。“没坐上车,晌午再走。”柳带烟点点头,眼珠子溜溜转,肉肉的脸上蒙蒙愣愣,你绝对想不到这张乖孩子脸下藏了一个呼啦啦的心。
柳鸣修好洋车子刹车,又修支架。他看着在太阳底下吃饭的闺女,眯着眼笑,好似怕被别人听到声音轻轻:“兜兜。”
柳带烟轻嗯,抬头看着她老爸,问,“干啥?”
“兜兜,恁妈说,你又得钱了?”柳鸣眼睛张得圆圆,一闪不闪的看着闺女,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想肯定。
赵黄鹂也回头看着闺女,虽然她昨天晚上已经知道这个消息,而且和男人唠叨过,过了一夜。再说起,赵黄鹂依然是没消化下去的样子,惊喜艰涩的没见到钱没得到权威解释始终落不下心。
柳带烟无奈,把前因后果两句说完,不给她爸妈追问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你们别问我了,我只知道拿钱了。等会不是去我姥家,你们想说啥都问我舅。他知道。”
———————————————————————————————————————————————————————————————————————————————————作者有话说:文文里柳爸柳妈的吵吵,我太熟悉了。生长在乡村,男女老少的夫妻,一辈子吵吵闹闹,磕磕绊绊,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嫌她偏心娘家,她嫌你兄弟事多。
她说你爹妈偏心,老不死的,事儿挺多。他说就你娘家兄弟,姊妹好,今儿这明儿那。
吵吵吵,吵得脸红脖子粗。哽一口气,该吃饭了,碗一端,又接上话,嘿嘿笑笑骂骂,越吵越执泥,越吵越靠近。
小时候不明白,爸妈为啥老拌嘴,老互揭老底;年纪大了,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似乎好像活着就是要这样热热闹闹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