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带烟没办法了,将剩下的一大口芝麻饼全塞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咧着嘴不情不愿的一点一点挪到热水盆边。手在盆子上面的水汽上晃了晃,试探着温度,一点一点的往下落,落到水面刚沾着皮肤,她就抽着气猛的把手缩了缩。
她上身儿吧,脖子往后梗着,好像前面有刀架着,一副怕死的样。可把柳鸣给气着了。二话不说,大手有一招,按着闺女胖蛤蟆一样的俩手就到水里了。
“你给我放进去吧!像你这样烫手烫十年八年也是冻!”
柳带烟抽着鼻子吸着气,吭吭哼哼叫,想往上捞自己的手,柳鸣使着劲儿给她往水里摁。“啊......烫啊!爸......嘶......”柳带烟嗷嗷叫着,哭的好惨。
柳鸣给闺女洗着手,瞧着她没出息的样,就数落她,“你还哭哩?就是要它烫才好!你说说,就你这个手,我给你弄了多少东西?抹这个抹那个,你抹哪个你也给我抹不好。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天天晚上用热水烫烫吧。”
柳鸣感觉水不是那么烫了,就把自己的手拿出来,给闺女说,“好了,水不怎么烫了,你自己放里面泡会儿,正面反面都泡泡,泡透了,血才会流动。”
柳带烟抽抽咽咽,没掉泪,却听着好委屈。柳鸣端着他的萝卜茶去堂屋里间了,问赵黄鹂,“我给兜兜烧的萝卜茶,治感冒发烧,你喝不喝?”
赵黄鹂身体一向很好,除了胃偶尔不舒服,感冒发烧这些小病三五年都没一回。她摇头,说,“我不喝,味儿不好闻。刚才你弄啥咧?兜兜喊的那么狠。”
柳鸣一饮子喝下大半碗萝卜茶,放下完后,哼着气说,“还不是兜兜的手。冻得都烂着,我给她舀点水烫烫么。就这,她哭的跟杀她一样。”
赵黄鹂也愁闺女的手,整个村子就没见过像她第二个这样的。见风也冻。摸水也冻。啥熊皮肤?都不能干活,天天揣着抱手坐着等吃可好。赵黄鹂叹了一声,说,“你又是给她用滚水,不添凉。”
“添啥凉?谁家烫手用凉的?都是跟你学的,洗手洗脚兑凉。说不好,兜兜会冻手,就是因为老跟着你用凉水洗脚。给她说了多少遍,夏天里别用凉水洗脚,对身体不好,就是不听。一到冬天,手脚就冰石块子一样凉,暖都暖不热。我都怀疑她自己在西间睡,被窝都没暖热过!”
赵黄鹂瞪了瞪男人,没搭理他。憋了一会儿,觉着不接他的话显得自己亏心,就回他,“别动不动啥不啥都赖我,我夏天少用凉水洗脚么?我冬天不也没冻过?兜兜冻,那是她体制不好,内里没火气。”
“......咋会怨我哩?她铺两床盖两床还冷,我能啥法?鸿雁给你的那个军大衣你现在不是不穿么,里面还是羊毛的,你可给她找找盖上面,比你再给她盖一床被子总暖和的很。”
柳鸣一听,想了想,恍然。“噢,对呀。盖那个羊毛的可比我这个破的强,我这个破大衣都多少年了,里面的套子都不暖活了。给她换换!”柳鸣说着站起身,拉开床边的大柜子,在下层左边的被子上找到了柳带烟二舅给他的军大衣。
黄灿灿的羊毛,摸着都热乎,掂在手里比个七八斤的棉被都沉。
柳带烟一个人在灶房低垂着脑袋泡手,洗脚。她洗完脚端着盆子,把水倒在了西过道的排水道里,又从煤炉上的水壶里倒了些温水,把手洗干净。做完这一切,柳带烟才端起温温的萝卜茶,捏着鼻子憋着气一口气喝了下去。
水喝完,碗里的三片元整萝卜她吃了一口,就差点吐了。馊馊的跟夏天放久了湿气的东西一样,太怪了。她伸着脑袋看看堂屋没关紧的门,快速的撕掉她咬的缺口,然后把萝卜片倒进锅里,确定看不出啥不一样后,柳带烟轻轻把锅盖又盖上。然后拉灭灶房的灯,回堂屋。
柳鸣听到堂屋门几呀响,想着是闺女洗好了,搁着高高的里间衣柜问,“兜兜?你洗好了?”
柳带烟的手正抓着堂屋门后的门闩,要吧门缝对齐,听到她爸问了,就扭了扭脸,昏黑的夜里,彩电折射的光有点扎眼。“洗好了。你给我盛的茶也喝了。灶房的灯我拉灭了,灶房的门我也关了。”
“好。都弄好了就好。过来看电视吧。”
“我不看了,我睡觉了。”
“睡这么早?睡的时候盖好,别老蜷着身子,腿伸开。你上面盖的大衣,我给你换了换。”
柳鸣说着从他床头站了起来,走到西间推开门,站在门口对闺女说,“兜兜,你睡觉老是被窝凉着,你咋睡着了?你要是冷了,我叫恁二舅给我的那个新大衣给你换上了,还是羊毛的,通比着你加被子暖和着呢。你睡得时候,别老蒙着头。那样出不来气,憋着不难受啊。躺好,盖好,胳膊别伸出来。出汗了也别掀被子,捂捂,到第一清早就好了。”
柳带烟听着父亲的絮叨嗯嗯都应着,说,“我知道了。”她现在睡的是她的小床120cm×180cm,上面盖两个被子,又加一个比她都长的大衣,她躺进去压的她都翻不了身了。
她以前到了冬天怕冷,很多时候毛衣毛裤都不脱,只脱掉外面穿的褂子棉袄裤子,勾着身子蜷成一团就睡。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夜里不自觉伸伸胳膊腿了,感觉四处都是冰的就有蜷了回去。柳带烟都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现在要是让她再穿着裹身的毛衣毛裤睡一夜,她准会因为裹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好。所以,穿着厚衣服睡觉这个不好的习惯,是柳带烟第一个要坚决改掉的。
这个岁月里,他们这边还不太流行睡衣,即使秋衣秋裤很薄,很大,宽松的几乎挂不到身上了,柳带烟也忍着当睡衣穿。
哎,柳带烟躺在被窝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穿的衣服。这三四个月她的重心一直放在学习和御寒防病上,就没想过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的衣服,说起来也够寒碜的,几乎2/3都是拾得破陋。
她的好些外套都是她哥哥柳青沉不穿的,表姐林带蝉赵琼她们淘汰下来的衣服也都到了她这里,她姑姑家叔伯家不管是远亲还是近邻,只要是能给她穿的衣服送到她家里,她妈就给她放着慢慢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