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树早就考虑到了柳带烟人际关系的问题,高中时,大家都忙着学习,心里想的最多的是考个好成绩,都是一个县城的人,谁也不比谁高多少,心思相对的就简单多了。
大学里,人,来自全国各地,民族不同,语言差异,贫富差距,等等因素就会造成彼此间的心理差距。
有些人,善于钻营,就会经营一些对自己以后很有利的朋友圈,踩低捧高,或是孤立疏远,甚至于轻慢诋毁。
这是个大问题。他虽然可以相帮,但是孩子终归是要独立成长,他不能过多的干涉。
所以,宋嘉树安慰孩子,说:“人缘,是个纯天然的问题,太刻意了,反而不好。明天开学第一天,初次见面,大家都不认识,可以慢慢熟悉。”
“如果真的合不来,那就是你们没那个缘分。不用太勉强自己,我们又不是圣人,所以不存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好吧。柳带烟勉强承认,自己被美大叔说服了,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缘不怎么滴的笨蛋。她又不靠朋友吃饭,所以,她不贪心。还像上一世在汴京大学一样,能维持住自己宿舍的几只,就很嗨皮了。
“大,同学能不能成朋友,这都看合不合眼。这个谁也说不准,不说他了。我现在就是担心,我要是学历史了,到时候专业课没有英语,完全让我自己去学,我怕我坚持不了多久就该没耐心了,咋办?”
宋嘉树安抚着茫然的孩子说,“别的课程大帮不了你,要说外语,兜兜就放心吧,我教不了你,还有你苏忿生苏伯伯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他是二外特聘的德语教授吗?”
柳带烟一时间忘了苏忿生,美大叔再一次提起,她惊喜万分的说,“哎呀,大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我同学唐雎考到首都二外外语系了!以前都是他抄我的笔记,以后我要是学外语就仰仗他了!”
不过,她心里有点疑惑。苏忿生,这个名字太特殊了。不仅是因为她在孟丽君的宿舍耳闻此名,而是因为用“忿”字做名字,她还是仅听过这一个。她其实最好奇的是,此人和她上一世听说的那个苏忿生教授,是不是同一人?
可惜了,她现在不去汴京大学读书了,怕是永远洞察不到事实真相了吧。
“唐雎?”宋嘉树轻喃,锁眉,思,想,“是那个有点高,有点胖的男生吗?我记得,有回我送你回去,骑得自行车。有个男孩子在你们店里叫你,是他吧?”
柳带烟愣了一下,想起来美大叔说的是高一时,美大叔送她回店里,正好唐雎来找她拿英语笔记。“是啊,他就是唐雎,不过现在他不算胖了。他的目标是当涉外的谈判专家,走到国外去,所以他选的是二外。在京城能有个熟悉的老同学,心里挺安慰的。”
他们讨论了一天,柳带烟因为独身在燕京的郁郁排遣了许多,甚至真的像个少女一样,对未知的大学充满了憧憬。兴奋又激动。
柳带烟为自己要人送着去报到而脸红,她记得当年她大二,作为校报的干事,去火车站盯着迎新的战况,奶奶的熊!人家比咱小,都一个人扛着个包裹来报到了!
她正唾弃自己,跟着校车回到学校,看到一个学生报道,身后跟着爹妈一大串老少小加起来七人,就忽然觉得安慰了。
如今,咱是一颗心二十好几,身板十七八,脸蛋幼齿,虽然有一个人去报道的心,但现实是,她扛不完她的行李。最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路,所以,咱就不逞强了,乖乖的听从命令,跟着大人走吧。
柳带烟也没怎么客气,跟美大叔提出,“大,厚被子现在也用不上,就先放在这里,可以吧?”
“可以啊。”宋嘉树打量着她的小皮箱,觉着里面装不了什么东西,被子又是另外用袋子装的,琢磨着孩子可能就没带褥子凉席。问她,“兜兜,你褥子凉席带没带?”
柳带烟呆,眨眨眼,“没,我嫌麻烦,打算报道之后,在学校门口买。”
宋嘉树心笑,说,“别买了,家里多的是。学校门口卖的也不好。你都缺什么跟我说,我让云婶儿给你准备齐,一起带着过去,也省事。”
柳带烟哪好意思白吃白住后,再白拿,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就可以。”
宋嘉树不喜欢孩子跟他客气,佯怒,拉脸,“你这闺女,怎么着?还跟大(叔)生分!怎么着?用大叔的东西还能掉你一块肉!你在客气,我往后都不管你了啊!就是你跟我打电话,我也不管你了!”
柳带烟微微露出舌尖,吐了吐,很不知所措。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大叔不是真客气,人家是真把她当自家人。反是她,有点小家子气,学他爹柳鸣计较的那么细。
她也是个怕人生气怕人怒,趋利避害的纯小人。宋嘉树一板脸,立即改口顺杆子爬,腆着脸说好话。“哦,好吧。都挺大的。我要褥子,枕头。”
她一说话,宋嘉树脸色立即阴转晴,灿笑。“这才对!大叔在你家的时候就没客气过,你来了这里,也不应该客气。好了,我会跟云婶儿说你要的东西。时间不早了,赶紧去睡吧,明天咱们还要早点去报到呢。”
“去晚了,人一多,天一热,肯定不舒服。”
柳带烟抬眼望了望窗外暗黄的天,低哝,“这么闷,明天会不会下雨啊?”
宋嘉树微蹙眉,紧抿着唇,学着孩子望了望屋外。“有可能,天气预报,说是多云有阵雨。好像会降温,不过降得不多,可能还会升温,怕是未来几天要有大雨了。”
柳带烟听此,觉得自己真的该买衣服了。九月算初秋了吧。降温下雨,就意味着变天换季,添衣备伞。貌似,燕京的秋天,很连绵阴雨的哦。
雨,她真的很不喜欢,尤其是阴潮潮的小雨,她特别讨厌。
九月十一日。早上。天气不太清朗,有点昏黄黯淡。果真变天了。
宋嘉树问云婶儿,“云婶儿,我昨晚上跟你说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十少爷,都准备好了,就差搬到车上去了。我准备了柳小姐上学要用的褥子,席子,被子。床单被罩枕头都准备了,都是先生之前给裳裳小姐准备的,可以吧?”
宋嘉树心里怅然,指腹揉着眉心。低不可闻的呢喃,“这本来就是给她准备的,只不过她不知道不懂罢了。”
他的声音太低,云婶儿没听清,以为他是有其它吩咐,就疑惑的问:“十少爷,说什么?”
宋嘉树收敛自己的情绪,摆手。“云婶儿,跟你们说多少回了,别叫我十少爷了,老爷子去世这么多年了。小憬也二十多岁了,我那还是什么少爷?还是叫我嘉树吧。”
云婶儿刚想说,不行。宋嘉树就打断她,说,“尊卑之类的话,云婶儿就别说了。你跟风叔跟了我三十几年,比老宅那些人要亲厚得多,小憬也是你看顾着长大的,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再者,你要是叫我十少爷,小憬和兜兜这两个小辈又该叫什么?所以,你还是叫我们名字吧。兜兜这孩子没那么多讲究,你要真叫她小姐了,她反而觉得你没法亲近了。”
云婶儿见他这么坚持,只好试着改口。“十......嘉丨树......不行,我叫不习惯,十少爷要不我还是叫你先生吧。不然,叫你名字让我觉得拗口不自在。”
“叫先生也行。你随意,只要别再叫少爷就成。”
宋嘉树说罢,想着心里的盘算,问云婶儿,“我看兜兜就带了一个小皮箱,应该装不了太多东西,我是不是该给她添些衣服呢?可是这孩子有特别的固执,我给她备了床上用品后,再给她买衣服,她又该过意不去的心里起疙瘩了。”
“唔,再看看吧。不急,她以后是要在燕京念书四年,我总是会有机会给她买衣服的。还是先送她去学校吧。”
云婶儿听着自己先生自言自语的话,知道他也不需要她回话,就去忙自己的了。不过,她心里存着疑问,并不像丈夫和先生那么乐观。对于柳带烟是她家小小姐一事,保留怀疑。
小小姐当年生下的时候,才六个月半,又是因为那种恶毒的法子才生出来的。真的能活下来吗?云婶儿摇摇头,觉得照着小小姐那个娘的德行,小小姐根本不可能活着。
可是,先生却固执的认为小小姐是被人送走的,还一找多年。也许,先生自己心里早就明白,小小姐已经不在了,只是他不能原谅自己,才会固执的将柳小姐当做小小姐爱护吧。
如此,有个替代转移,倒是比着没有任何依托安慰些吧。毕竟,先生的执念太深了。
风叔做好饭,瞅见媳妇愁眉苦脸一副心恨谁的表情,好奇了。“诶,老婆子,你刚才不还乐陶陶的嘛?怎么一转脸咬牙切齿的,恨着谁啦?”
云婶儿哼气,“哼,还能有谁,那个害十少爷没儿没女的毒妇呗!这个毒妇,怎么就那么狠,连亲儿都能害!我就不明白了,就她那德行,也配儿女双全的幸福!怎么就不死了她呢!”
风叔瞪着眼,横了婆娘,“嘘——我说你抽什么疯?怎么想起那么蝎子疯了!先生好不容易高兴几天,你提她做什么?别又惹得十少爷记起小小姐恨发了病,哭都没地你!”
云婶儿还是心中恶气难平,诅咒毒妇早死早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