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苓膏是黑色的。土茯苓和甘草的香味。药膳的馥郁。一勺下去龟苓膏被割裂边缘轻轻地像布丁那样抖动。吃下去柔嫩。加有金钱龟龟甲板成分,有点怪味道。吴诀喜欢吃冰镇的。
吴诀站在阳光下,风从她的身侧经过,整个院子都是喧嚣的,吴诀好像闻到龟苓膏的味道……她转头眼神飘忽地打量院子,心里想有钱人会在院子里种土茯苓和甘草吗?
……大概不会吧?
可能是天气太热,吴诀额头也是密密麻麻的汗,她可能是太热了所以想吃龟苓膏——她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
吴诀咬唇思考,手指不自觉地碰碰嘴唇,她“呜”地一声蹲下去,觉得自己的脸烧红一片……
“又没有真的亲到……”吴诀在心里苦笑不得,气恼自己在别人家院子里蹲下看起来难看,长辈看到了该觉得这女孩子多……不,吴诀更气恼起来,自己干嘛要管关连青的长辈怎么看!
“哎……”吴诀蹲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再站起来,虽说她想应该也没有人关注站在院子里的她啦,但是她就好像正万众瞩目似的,站起来也不好意思一直蹲着也不好意思。连饿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是饿过头来了吗?
她被笼罩在一个温暖得有点过的气氛里,头昏脑胀的,脸上不知道是笑还正撇着嘴,心里的感觉也很混乱。
她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她的脑海回放从这一句到那一句,从“你也不要这样随意地动学妹的头发!”到“你阿姨母亲一眼看出来真假好不好?还有在玉还在我包里啊!一眼看出来啊!”再到“恋爱关系不是为了在学校一起出入方便?你在家还要继续骗人吗?”。
最后是她讲得那句废话,“就不说你谈不谈恋爱了,我偶尔也很希望被哪个男孩子喜欢一下好吗!”
重点再回放一下是“也很希望被哪个男孩子喜欢一下好吗”。再画一次重点是,“好吗!”
然后那句回答像是龟苓膏一样滑倒吴诀脑子里面去,燥热的周身没有因此降温而是更加咕噜噜地沸腾起来——“好啊。”
“什么嘛……”吴诀头埋在大腿上牙齿都笑出来。
然后她装作正正经经地抬头站起来,满头的汗,想着蹲在地上真是一直在被夏天的大地攻击啊!其实自己暗暗理了理今天穿的短袖和背带短裤。
男神阿姨和母亲在都在家里哦?
吴诀透过落地窗看见客厅两个秀气的剪影,男神的身影更小一点在二楼的楼梯上,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边走下来边说话。
那两个秀气的剪影都背对着吴诀,男神好像看到吴诀一样下巴朝她抬一抬,情态勾勒出一个笑来。吴诀掩住脸转身看院子大门,然后忍不住又笑出来。
“什么啊……”吴诀自己念念有词,“做给阿姨母亲看的嘛……这样省得我进去哦?”吴诀眯着眼睛感觉汗水顺着脸庞像眼泪一样划过去,她笑着自言自语,“男神就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这样子亲他自己的手哦……”眼睛却彼此注视。
“应该也不会吧……”吴诀觉得自己可能都魔怔了,“如果他总这样小樱原来也会讲的啊……而且小樱不会把这样的人当男神吧……”如果不是魔怔了怎么这个人只是进去拿几样东西她都觉得时间漫长太阳都快要掉下去,周围却一直燥热呢?
金贺姮坐在沙发上和贺肤调侃说,“我原本猜那是假的,他不过编一个女朋友的名堂然后说什么‘她害羞而且没有真的确定下来就不见家长了’这样的理由蒙混,然后我们就暂时不必用我们的‘老妖精’之眼去辐射他的搭档了?”
贺肤脸上也忍不住笑意,“是啊,想不到是真的啊?搭档是怎么回事?”
金贺姮摆摆手,“他和这个姑娘一起搭档打架呗。大杀四方的……”
“噢日久生情啊?那我觉得还稳妥些。”
金贺姮一别脸看太阳底下吴诀单薄的背影,“你女朋友都要被晒化了。不叫进来吃个冰啊喝口水来点水果吗?”
男神赶紧拒绝,“我这就走了,外面我可以请她吃冰喝水上水果。”
金贺姮故意剜他一眼,“有钱的主儿……”
贺肤却敛了笑意点头,“连青你快去吧。我也确实不大合适不怎么会和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子好好相处。”
金贺姮看着贺肤,坐到她旁边按按她的肩膀,还没有安慰,贺肤朝男神挥挥手,“你快走。今天太阳很大,院子里没有什么风,她等你也没有站到树荫里面去。”
男神闭嘴不言,直点头,风铃一响就出去了。
吴诀听到后面清脆的响声,皱皱鼻子,回头抱怨,“你家里面开了中央空调吧?”
男神原本看着吴诀的背影手上仿佛还有她嘴唇的触感一样,心猿意马得。吴诀头回过来看他手还背在背后,额汗密匝的,他竟然平静下来。
“……是啊。”男神跑几步追上吴诀,给吴诀打起遮阳伞来往院门口走,“对比之下一出来浑身像被火烧了一样。”
“呔!着我三味真火!”吴诀作势念法,男神做样子一躲。两个人又站好走着,男神肩推推吴诀,“真有三味真火啊?”男神想着自己可是木头,真有这种火一烧干净得很真叫一了百了了。
吴诀笑嘻嘻地:“反正我不会。”
“行吧。”男神撑着伞,“我们加个疾行吧,太热。”
“怪你家院子大。土豪。”吴诀没所谓地拉住男神的小臂,这样就可以施加一个疾行两人加速了。他们合作的这几词琢磨出来不少省法术省时间省符咒的歪门邪道。
男神摇头,“傻……我家门口有摄像啊,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加速疾行啦。”
吴诀掐男神手肉,“我爱搭,行不行?!”
“行吧行吧。”男神眼睛看着路,自己早就对这种行径没知觉,就是夏天怪烫人的,“秋天随你怎么拉了。”那时候风大。
后面这句声音小点,吴诀没听清也不管了,“你怎么这么聪明还知道带遮阳伞?”
终于走到院子外了,男神加上疾行拐过巷子再加一个隐形,“因为我母亲说你在外面等我要被晒化了。”
“唉对的嘛。”吴诀紧紧抓住男神的手臂,“外面真的可热了。”
男神想着之前和母亲的聊天,“那我请你吃冰啊。”
吴诀拽着他,“那你请我吃龟苓膏吧……我不想吃冰淇凌。”
男神的速度慢下来,他们两个顺着马路牙子走,把遮阳伞也收了。
因为疾行走着还是有风,男神的声音就顺着风灌进来,“龟板八两、生地二两、银花二两。”
吴诀惊讶地看男神,男神脸上高深莫测地笑,吴诀只看到他的侧脸,清俊风雅,还在说,“土茯苓二两、凉茶草二两、连翘八钱。”吴诀笑得捶男神的手臂,“什么啊你一脸臭屁……”
男神眼睛故意仗着身高居高临下似的睨她一眼,接着讲,“鸡骨草一两、蒲公英五钱、仓术八钱。”
吴诀拉着他加快脚步,抢他的话,“接着是白癣皮、防风、荆芥、甘菊花、金银草各五钱!”
男神终于绷不住笑意,轻轻按吴诀的头说,“那你还加调味料!”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看一眼,齐齐说,“粘米粉十两,鹰粟粉二两。”
“够可以了,男神你会做啊?”吴诀从来不知道背一个食谱这么让那个人开心,她就只是笑着问。
男神用手拍拍吴诀拉着的那只手臂,只是没有碰着吴诀的手,“不说我会不会做,你总不是指望在外面随便找家店给你这龟苓膏吃吧?”
吴诀使劲点点头,“是啊!不然哪儿吃啊!”
“那我们吃点东西接着看阵,结束了发工资你拿工资给我抵,我就勉为其难‘会做’咯?”
男神和吴诀堪堪在快餐店附近的小巷中停下,吴诀摇头打他,“什么啊,压榨啊这是。你自己说要请我吃冰的哈——那我们吃饭完了看阵,结束了你就做了吃。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分你一点儿吃。”
男神看一眼吴诀,耸耸肩,“行吧。谁让我是老板。迁就你一点。”
快餐店冷气足,吴诀一进去就仿佛重获新生,她点完餐坐在那儿玩了会手机,男神催她快去洗手吃东西,吴诀突然一双眼睛水灵灵盯着男神——“我现在算是很厉害了啊?”
男神手撑着头,“唔。没我厉害。”
“男神。”吴诀给他一个白眼,“……我总感觉我现在太出风头。”
吴诀讲不清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是为什么。说是出风头也算不太上,她只是和男神一起多刷了几个小怪罢了,她既没有拖着人家说“记住我了啊我叫吴诀啊”也没有到处给她原本的那个业内身份“无觉”再做什么宣传——但是她就是猛地觉得不对劲。
是为什么来着……
和男神一起被食谱也很开心。但是她是为什么想到龟苓膏来着?
……她什么时候吃得起这种东西也就只有在吴家了……
吴家、吴家。
吴诀站起来,一脸沉痛,“我知道我们哪里没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