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诀说完话自己翻个身,倒也痛得不行,叹息一口不等男神接话就说,“我们俩也真萧条。感觉我们明明很厉害啊?却混得这么辛苦。”
“……”关连青在床上翻一个身,被褥和床垫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隆冬时野外下雪。“你很有感触嘛。”关连青说。
“对啊。”吴诀不想多讲,把浴袍拿到下巴下面垫着,蹭了一蹭就对男神道晚安,她现在睡意莫名其妙地涌上来,迷糊间说,“晚安啊。”
男神还没有回应,只觉得她怎么睡得这么快,吴诀后面跟一句,“……关连青。”
这只是吴诀的习惯突如其来的习惯。明明房间里只有她和男神两个人,说晚安当然是说给男神的——但是还不够。她已经困得迷迷糊糊,潜意识却觉得要喊出他的名字。这样他才方便认领这一句晚安。
少女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清新曼妙,好像一块丝绸卷过来,关连青咀嚼许多遍,怅然若失地觉得兴许她多叫叫他的名字,他就不会起任何怀疑她的念头。
这也许是一种远古的咒法呢。当少女怎样认真地讲出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男神觉得心里这样的柔软很适宜睡眠。
他也沉沉睡过去。
黎明将近的时候吴诀醒过一次,好像做了奇怪的梦,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摘开眼罩抹自己的脸还摸到凉凉的眼泪。吴诀觉得挺无稽,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薄被子盖着。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看到男神蜷在之前她睡得位置,听见外面环卫清扫大街的声音,他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并不明显。吴诀又坐到床上去,就在床沿边,慢慢地看男神的脸。
光线稀薄,在男神一只眼睛附近落得多些,浅浅的光罩着。脸颊嘴唇更加暗些,就是这样吴诀却好像比白日看他看得更加清楚。
吴诀喃喃他的名字,说话声像一句吐息。
关连青——关——
关,是姓氏。是身份。他不是人。他还是个少爷……吴诀竟然情不自禁笑出来,心想在玉有时候叫人的称呼挺厉害的,在非人和人类交汇的世界,关连青的第一个身份第一个标签,就是一个少爷吧?也不是人类喊得男神什么的。他好像不会计较很多,孩子气又傻。
……在玉喊自己是喊阿吴,吴诀想。阿吴,是一种亲昵的称呼,还是她的首要是一个吴呢?
吴诀掩住眼睛,紧接着比之前更加蹑手蹑脚地把关连青盖着的浴袍浴巾拿起来,把床上的被子铺到他身上。做完这些她迅速圈上自己的眼罩——她没有把男神给她绑的结拆掉,就这么用。可能还是迟了一些,吴诀呼吸急促,她竭力忍了一忍还是觉得头疼眼花。戴上绑眼之后稍稍缓,她手攥着浴袍,一点一点放任意识沉到深海中去。
吴诀醒来已经不是早上了,她眼睛还未睁开就感觉到窗子被打开了,外面的喧嚣和人声鼎沸给她一种,就啊下午了?这样的疑问。
室内温度还是不高,明明空气的流动先是窗子肯定开了的。
吴诀没有再动眼罩,她还是很不舒服,而且睡了一觉醒来关连青也不至于有什么需要非用眼睛的事情。吴诀觉得摘下绑眼和非人相处还是太痛了,她出声,声音沙哑的自己都没想到,她也不清嗓子,“男神?你醒得比我早?”
吴诀没感觉到男神在房间里的动静,但她还是这么问,她现在没敢怎么大用自己的感知,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房间里安静。
“谁像你猪啊。”语气轻松,男神的声音从卫生间附近的位置传来,吴诀没好气,“就你特别像人,行吧?”
吴诀自己坐起来,“你烧水了吗?我想喝水。”
男神摇摇头,说,“这壶太脏,我买了纯净水。”脚步声越来越近,吴诀把手伸起来,水瓶子先碰碰她的手背,然后递到她手里。
吴诀低头开瓶盖,居然没打开。
“你买的怡宝吗?瓶盖这么难开?”讲了几句话吴诀的声音稍稍回复,还是哑哑的。抱怨瓶盖的好像在责怪男神,“这么难拧开的瓶盖除了怡宝出品不会有别的了!”
她整个人靠到床头,水就直直地朝刚才递来那个方向抵回去。男神不发一言,把吴诀手心的颤抖看在眼里,接了水瓶拧开瓶盖再给她,吴诀喝了几口他才问,“你接触非人会怎么样啊?”男神觉得自己回复的很不错有体制的原因处理的原因,吴诀昨晚感觉没有多么严重,不至于早上起来嗓子也哑了手脚肌肉还在颤抖。
吴诀咽下一口水,觉得总算舒服些,先问回去,“你现在是裸的上身还是到买衣服?”
“……”男神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按按吴诀的头,“要你管。”
吴诀甩甩脖子,“唉,就是觉得你下楼样子一定很壮观。”
男神咳了几声,说:“我怎么会那么傻,我穿了浴袍下去的。”
“……”吴诀停了几秒,“噗哈哈哈哈!你简直,可以的可以的。”
“行了,你这下可以说说了。”男神声音无奈。他醒得就比吴诀早不到一个小时吧,让工作人员帮忙去买买衣服,工作人员不仅没有答应,打量男神几次之后还走远了对打扫的客房服务人员说要计算他们这一间的避孕工具数量。
他看出吴诀就是想听自己出糗的事情,他索性讲出来,反正讲出来没讲出来都一样。
吴诀却摇摇头,翻身下床慢悠悠地去卫生间洗漱,“我讲什么——你穿浴袍和我又没关系。昨天我提着东西进来你可是已经脱了啊。”
吴诀闭着眼睛把后面头发勉强撩一撩刷了牙又取下绑眼洗脸,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走出卫生间步子都踏不稳就往下跌。男神正等在卫生间外面,一时情急搂住,吴诀稳一稳身子撑着男神的肩膀站好,心里到情不自禁叹一口气,也没多久,他们现在这么接触也没谁觉得奇怪和不对了。
吴诀站稳了男神把她搀到床上坐,冷冷地就一句话砸下来,“吴诀,你看看你现在的情况——你不觉得我需要了解了解你的程度吗?还是你觉得只要死不了就没所谓?”
吴诀现在的脸色比起床时,甚至比昨天晚上都更加吓人,男神猜测到,“非人对你的影响是叠加的?越来越强?”
吴诀虚弱地笑一笑,手做个样子举起来,“我觉得我们得先换一个双人间再说——”男神皱了眉,想想,“先弄清楚,讲不定根本就不能再一起,如果真的是我的问题我应该直接把你送回去学校。然后我自己回家,和你保持距离。”
吴诀想都不想,“不行!”男神一怔。吴诀的眼睛好像透过绑眼注视着他,“不行。吴逸尧让我觉得非常危险,除非你以后都不上课不出门跟着你妈妈,不然你就和我呆在一起……”
吴诀甚至抓住了男神的手,“不行!”
男神摸摸吴诀的手,“……我没有那么弱的,昨天晚上……”男神出言想解释为什么作夜他伤得那么重,他其实算是莫名其妙地中了圈套。
但是男神在烧烤店外面发觉了阵法释放下的波动,他跟上去发现是一个连环大阵,他并不熟悉各种阵法认不出来,想偷偷走了去告诉吴诀两人一起谋划,可是口袋里的信突然紊动,男神抽出来看上面四个大字,“吴诀亲启”。信才一拿出就蓝光大作,当时男神跟在画阵人五十来米,这一下登时暴露。暴露也没有什么,那个信封肯定有问题,拉扯着他就往吴逸尧所期待的地方就走去,他当时又是顾虑信又是法术放的不对路,最终他踩一脚踏进去。想到那份信男神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信封在火阵中被烧了个透彻,信纸他看了之后早上收好了现在还在他胸前。——那信……
吴诀打断他的思路,好像也经过了一番思索,可话讲出来还是急急的,“……那么我告诉你,你以后和我呆在一起?”吴诀说完把男神的手抓得更紧,她现在脑子越发清晰,吴逸尧要离间他们两个,如果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接触呢?
离间计当然不必继续,只要放点障眼法,男神和吴诀就算再聪明,十次有一次上当也就够了。
“吴逸尧想要在玉,但是他以为在玉在你那里,加上苏熙粟的关系,只要我们两个不在一起,他多得是办法——而且现在,我不知道他的阵范围究竟有多大。之前外环那个阵你们家处理的怎么样?我怀疑很有关系。”吴诀拽男神很用力她越想越觉得吴逸尧恐怕杀死男神的行为也做得出来。她的嘴唇还是发白,她讲话的时候男神就盯着她薄薄的嘴唇。
男神没回答那个阵处理得怎么样,他也一直有问阿姨母亲,但是得到的回答都很含糊。男神突然抓住吴诀话里的那个名字,“苏熙粟?”
男神记得很早吴诀就问自己,那个女孩是不是姓苏,当时他和吴诀好像只是浅浅讲了几句,没怎么深入——就好像吴诀的事情他从来也没有太清楚一样。但现在情况不同——不同。
男神注视着吴诀绑住的眼睛,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好像真的可以就这么对视看到她清敛深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