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男神点点头。
“回答不出就装作自己发狂乱尖叫啊啊啊地掩盖过去啊。”关连青振振有辞。
吴诀撇撇嘴，“行吧……”
“那是谁？”
声音飘荡在高处的风中，从吴诀的面庞上浮过去。
吴诀的视线从低处的所有风景上一一掠过。旋转木马斑斓七彩的圆顶盖，过山车奇形怪状的轨道，升降机，湖泊。石子路瓷砖路，穿插其间的绿化带。更远的湖泊，更大更茂盛的林丛，高而参差冷酷的大厦高楼再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吴诀站起来，走到扶栏边，风骤然大，她手按住满脸的碎发，“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认识穆鹃赤吗？”
“关连青皱起眉头，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走向不对——就算是工作吧，不过现在显然工作还没来啊，氛围应该更加温柔些？现在吴诀这是要走严肃向啊！她要搞事情啊！
“吴诀回身看，关连青就是蹙眉正襟地坐着，“不认识啊？”
“不是，认识，有一起吃过饭吧。她就是这个大佬啊？”
穆鹃赤，A市的市委常委第一书记，丈夫是省长，两个人在整个国家的政坛耍的潜龙在水的，在A市这样的藏龙卧虎之地也是不容小觑的厉害人物……像这种套话关连青能一套一套的讲，但如果是说对这个人的熟悉，坦白讲关连青还是觉得自己母亲、阿姨会对这个人熟悉点。
……吧？
吴诀的一番话在肚子里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圈，她横下心，想着，迟早的！
吴诀说，“我的那个降灵人身份，无觉，一直是绑住眼睛的。我看不到当初雇佣我的人的模样。穆鹃赤就是那个人，我也是最近知道的。或者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首先，穆鹃赤是展樱的母亲，你知道不？”吴诀看向关连青，看他表情变换了几轮，最终固定在一个哭笑不得的状态，吴诀心下清楚，“那就是不知道了。”
关连青摆摆手，“我曾经有猜测过吧，但我当时想如果展樱也不能算是普通人类的话，你的附近简直没有普通人了啊。总不至于这样，除非有人特意安排，我又没发现这样的痕迹，于是就对展樱很放心了。”
吴诀坐回关连青旁边，“严格说确实不是普通人吧，但是穆鹃赤没有参与非人世界的任何权利更替或者是展露什么，她只是对非人的事物清晰无比了如指掌，她没有参与。”
“当我为她打了点短工的时候就看出来，她明哲保身，与非人这边丝毫不犯界，界定甚至比我都更清楚。”吴诀喃喃道。
“但是她却为你办了身份证和入学证明？你的身份其实也很尴尬啊。”关连青隐隐感觉穆鹃赤不仅仅是穆鹃赤，她应该是像当初的吴诀一样，除了穆鹃赤这个人类世界响亮的名声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
……穆鹃赤……穆……赤……
“木绯？”关连青瞪大了眼睛，声音却依旧控制的很小，“那个木家的天才？”
……“吴诀，如果是她倒觉得很合理了。她可是……”关连青笑得怪怪的，“你想，她什么都能算出来啊！”
那么帮我又有什么呢？那么看得清界限却又为我安排一切又有什么呢？那么在我昏迷的时候出现又有什么呢？吴诀轻轻呼出一口气，“关连青……”
“你讲得很对。如果是她，一切都很合理。那么你再猜猜看，她帮我，目的是什么？”吴诀认真地注视关连青，关连青注视着吴诀眼中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半晌，关连青摇摇头，“就是你叫我的名字我没办法想出来啊……”
不。关连青反应过来。关连青猝然间变得非常尖锐，整个人好像一柄长剑，目光锐利地看着吴诀。
吴诀笑起来，“讲不定你的名字有什么法力加成呢？一旦好好叫你的名字你就变得聪明得不得了呢？”
关连青轻轻地问，“那么你是要做什么了？你知道了？知道为什么她会帮助你？”高度开始下降，但谁都没关心，吴诀和关连青坐的位置宽松，两个人之间大概可以放得下许许多多人的灵魂的那种宽松距离。
“我不敢确定，所以没办法告诉你。……而且我之前骗你了，我真是一个很难坦诚的人。”
“比如？”
“没有比如。首先，我的能力增强了。我用脚画的那个阵把你伤成那个样子，但是我没有是没有那种能力的，就算是被称为什么‘降灵天才’、‘怕鬼的降灵天才’、就是不怕鬼都没有那么厉害的。”
关连青沉默了一会儿，“我当时以为你天赋异禀……毕竟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活的那么有天分的人。而且自从认识以来，你就一直在降灵方面很厉害，你居然可以一直靠卖命活到现在……好吧我就觉得，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吴诀哭笑不得，“也对哈……”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吴诀给男神一个白眼，“再有，在玉的事情。我很久没有看见她了。比你想的更久。她甚至可能陷入沉睡了。”
“……是你骗我欸吴诀！”男神对吴诀的白眼表示抗议。
“对啊就是骗你啊。”吴诀笑起来，“好吧真的很对不起……”
“真的。”这真的是我的本能，我甚至过去都没有想过要改。
因为我是孤身一人的，最好我的所有都是秘密，最好没有人真的认识我，真的和我建立关系存在纠葛。那么我怎么能说真话呢，很多时候，真话就会变成负担，真相就是政治正确的噩梦。
吴诀的手搭在椅子上，关连青装着若无其事地拍拍吴诀的手，“接着说啊。说完了就？”
“吴诀对关连青展开一个微笑，“当然不止。”
“我和隋文雯的关系已经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僵涩了。”说起来这还是关连青带来的影响啊。
在没有和关连青熟识之前，吴诀的世界是很小的。装一个对吴家的怨恨，装一个对童年所有遭受一起痛苦的怨恨转移对象，再装一个压力满满的对未来的打算。这就满了。吴诀所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方世界，就是这样狭窄逼仄的世界。在这样的情况下，隋文雯和她童年那点互相伤害多么重要啊，占据多么大的戏份啊！而且吴诀想啊，自己那么地想要远离吴家的所有事情，结果所有人都觉得无觉是吴家的人也就算了，毕竟她师从这个地方吧无论如何。但是隋文雯那么如影随形的，说不是故意她都不愿相信。
可现在她看的东西更多了。关成书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自己那么短的爱情，都要付出他的漫长生命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苏熙粟是不是真的爱他吧？难道关成书的人生也像自己的那么小吗？但是他就是愿意，就是这么做了。吴诀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想知道关成书苏熙粟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而吴家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再比如在玉，在玉活了很久很久了，在玉……在玉也经历了黑暗的过去。在玉甚至比吴诀更惨。吴诀要自己讨生活，要担忧自己的性命，但是吴诀起码起码是要活，想活的。但在玉少女的时候是要被逼死了的，也确实被逼死了。
那么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在自己几乎是亲人一样的师兄的血液里面枯坐了一夜，死不瞑目的僵硬苍白的亲人尸体就在她旁边。偌大的师门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山下还有汪洋一样人势浩大、虎视眈眈的贼人。
……还有许多，眼前的比如穆鹃赤。占卜家族的人体质看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而穆鹃赤为了摆脱她自己的命运一次又一次地自杀，那时候她该是在想什么？生命是多么宏大的命题啊，如何地活下去怎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种种路径种种可能都会是多伟大的猜想啊。
吴诀都不好意思再拘于自己的事情了。
她开始更加幼稚，更加意气用事。吴诀的木管已经可以越过隋文雯和吴诀自己的过去了。她得做改变。
“因为你幼稚又傻，所以我觉得你过得也挺好的，还被大家叫做男神，我觉得我就不要老做那个想得多的人了。”吴诀笑嘻嘻得随便说。
关连青皮笑肉不笑地敲打吴诀的头，“你再讲一遍？幼稚又傻的人是你吧！小孩子才会老说谎又反悔啊。”
哪有。成人这样做的才更多。吴诀心里反驳，又看到另一个方面，关连青就真的是和自己相处的这样子的吗？没有人像自己这样觉得他幼稚又傻，大家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男神不喝啤酒咖啡结果疯魔一样喜欢喝奶吃蔓越莓小饼干吧？
“随便你了。”于是吴诀心情变得很好，懒得和关连青争谁更幼稚这样的话题了。
观光机已经落在地面停下，吴诀拉着关连青再走出去，“我们找个游乐场里面的饭店吃中午饭吧，然后我们可以把符咒什么都准备好。万全之策以应敌。”
“行吧……可是你还是只是说了一点儿啊，感觉你现在这种改头换面的程度不止这么点事情啊。还发生什么？”关连青任她拉扯自己往前走，长腿不慌不忙地跟着，嘴上还要问。
“啊天哪，一天这么长，我们慢慢讲啊！”吴诀有点太饿，气哼哼地回他。
游乐场的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他们急着排队，急着吃饭，急着许愿和承诺，没有人注意到关连青和吴诀，更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脚下走过的地方都会闪着隐秘的蓝光，瞬息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