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绥海县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宋新月被族谱除名的事。
有的说她傻,为了教剪纸,祖宗都不要了。
有的说她有远见,现在教人剪纸不收费,以后打着宋家剪纸的名头,卖作品,收学生,能挣不少钱。
有的说她背祖忘宗,不孝,她爹才没几天,就不认祖宗了。
有的说她高尚,有的说她有心眼儿,有好的,有坏的。
宋新月什么话都听过,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宋新月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
无处倾诉的宋新月,独自来到了父亲宋青山的坟前。
“爸,我真的错了吗?”看着面前宋青山的墓碑,宋新月深感无助。
她有太多心里话没人可说,家人的不理解,外人不明真相的言论,压得她喘不过气,心力交瘁。
面前燃烧的纸钱烘烤着宋新月有些苍白的脸,她的脸被烤出不正常的红色。
她一边给父亲烧纸,一边诉说无人理解的苦闷:“爸,我办剪纸培训班,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宋家剪纸,学习宋家剪纸,把咱家的剪纸技术传下去,把剪纸艺术推广发扬出去。可现在……我被族谱除名了,大哥和二姐也不理我了。爸,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做错了吗?.”
“月儿,你没做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宋新月愣了一下,回头循声望去。
宋新月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是男朋友林成栋!
林成栋一米八几的个头,国字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梳着三七分,西装革履,一副斯斯文文的帅气模样。
林成栋应该在深圳的,居然出现在绥海,就在自己眼前,这让宋新月难以置信。
宋新月轻轻叫了一声:“成栋?”
林成栋微笑着,暂时没有说话,来到宋新月面前蹲下,从宋新月手里抽出几张纸钱烧起来。
烧完了手里的纸钱,才又转过头看向宋新月。
宋新月现在的样子属实算不得好看,面带憔悴,脸色略显苍白,眼底一片乌黑,眼中布满血丝,看向林成栋的眼神,不可置信的惊讶中,夹杂着有苦难言的委屈。
林成栋看在眼里,心里揪着难受。
他认识的宋新月,爱笑,健谈,有主见,个性强,任何困难都难不倒。
从没有过如此失意无措的时候。
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略带埋怨地说:“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宋新月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一件接一件的事压在她肩上,满腹委屈无处倾诉,没有人支持她。
大哥带着宗亲们来家里声讨自己的时候,她多想林成栋能在身边,给她支持,给她依靠。
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从没想过把家里的事跟林成栋说,她不想林成栋分心。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算困难一点,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本以为能瞒一天是一天,没想到林成栋突然来了,更没想到,他都知道了。
“谁跟你说的?你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来了,工作怎么办?”宋新月有些生气,想不到是谁告诉林成栋的。
对于被逐出族谱这件事,宋新月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她在意的是家人的态度,在意的是如何把宋家剪纸发扬光大,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不明白,她一心为了宋家剪纸,为什么到头来落得这样心寒的结果。
说是宗亲,实际上有的亲戚都出五服了,八竿子打不着,她都没见过。
竟然也仗着长辈的身份,来指责自己给宋家丢人。
她忘不了大哥和二姐当时是用什么眼神看自己的,仿佛她犯了多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要不是心里太苦闷,无处诉说,宋新月也不会来叨扰父亲清净。
林成栋拉着宋新月站起来,拍掉刚刚落在她身上的纸灰说:“实话告诉你吧,前两天三哥给我打电话,都告诉我了。”
林成栋捏了捏宋新月的手,明显感觉出她瘦了。
“三哥也真是的,把你给整来了,你那么忙……”宋新月用力叹了口气。
烧完了纸,两人站起身聊着。
林成栋问:“我听三哥说,你要开剪纸培训班?”
宋新月轻轻点头,颓然叹息:“我算是彻底得罪整个宋家了,尤其是我大哥跟二姐。大哥一直都不喜欢我,他的反应我不意外。可我二姐因为剪纸工作室的事,竟然也不理我了。”
林成栋温柔地捏了捏宋新月的肩膀,语气坚定地开口承诺:“月儿,别怕,你还有我!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可以放心依靠!我帮你,有我呢!”
宋新月感动得眼底温热,隐隐有泪光,扭头看着面带微笑的林成栋。
她知道林成栋从不食言,从没说过空话,尤其是对她。
感动之余,宋新月想起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来绥海找我,那你工作怎么办?跟单位请假了?”
林成栋沉默片刻,旋即微微一笑:“其实……我辞职了。”
这四个字说得轻飘飘,好像在说晚上吃什么。
“啊?”宋新月大惊,不由自主提高嗓门:“你,你辞职了?!”
“对啊,我辞职了。”林成栋看着宋新月,眼底是温和的笑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早晚都是要回绥海的,我可不得妇唱夫随嘛。我想,宋叔也一定希望我来。”
宋新月握起拳头,不轻不重地锤了林成栋一下,指着远处:“不需要!你待两天之后,赶紧给我回深圳!”
“我都说了,已经辞职了,回不去了。”林成栋抬手摩挲着宋新月,微笑安抚着宋新月的激动情绪。
宋新月眉头紧锁,剜了一眼林成栋,嗔怪道:“你傻呀你!多好的工作啊,说辞就辞了。你在绥海哪还能找到专业对口,挣得还多的工作!我真服你了!做事儿真是干净利索!”
林成栋耸耸肩膀,不以为然:“不能天天看见你,再好的工作,挣得再多有什么用?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那你要我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难道是摆设啊?”
“可是,那姑姑那儿怎么办?”虽然有林成栋的承诺,可面对现实情况,宋新月还是不免担心起来。
林成栋是孤儿,自小由姑姑姑父抚养长大,却受尽姑父白眼姑姑在中间左右为难,日子并不好过。
相比于同龄人,林成栋读书格外刻苦,课余的时候做零工赚点钱,尽己所能减少姑姑的负担。
考上大学之后,硬是通过课余兼职,赚了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从此再没要过姑姑家一分钱。
后来在深圳找到了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每个月都会给姑姑打一笔钱,算是回报姑姑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如今辞了工作,来到绥海,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怎么跟姑姑交代,再有就是工作问题。
这些宋新月都清楚,所以当林成栋说他已经辞职了的时候,宋新月是担心的。
她怕林成栋和姑父的关系刚有所缓和,又因为自己变得糟糕。
姑父一直看不上林成栋,后来林成栋考上大学了,有了好工作,才和姑父的关系缓和。
林成栋面对宋青山的墓碑,拉起宋新月的手,面色认真庄重,跟宋青山承诺道:“叔,把月儿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了。”
对林成栋而言,这不只是对宋青山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的。
宋新月是他身在千里之外放不下的牵挂,是近在咫尺不想放开的人。
林成栋对家庭的渴望是深切的,如果他的家里有宋新月。
对他来说,将是何其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