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消失了。
就像一滴雨水投进了海里，再也找不到踪迹，她整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第二天，陆洺上班的时候，看到邮箱里那封定时发送的邮件，整个人一阵风似地往外走，边走边打电话：“莫白染，我不管你现在手上有什么事情，马上停下来，来我家一趟。”
莫白染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有什么事情就在电话里说吧，公司里很忙。”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洺停下了匆匆得到脚步，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吼过去：“安欣在哪里你知道吗！”
“安欣？她怎么了？”因为一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他都一直没有联系到她过。
“算了，我先去她家看看，今天我收到了她的辞职信，应该是邮箱设置定时发送，现在可能安欣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给墨溪发了条微信，就开车往安欣家里赶。
他赶到安欣家楼下的时候，墨溪和莫白染也正好到了，墨溪的额头上都是汗，看起来着急得不行，忙拉着陆洺问：“你说安欣姐怎么了？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你先别着急。”他伸手帮墨溪捋了捋鬓角边的碎发，微微安抚了她一下，然后才对着莫白染说，“你应该有钥匙吧，上去看看才能知道安欣到底去哪里了。”
莫白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一圈，转两圈，锁发出“咔哒”一声，门就开了。莫白染打开了门，却不敢进去，就这么愣愣地堵在门口。他害怕进去的时候是一室寂静，安欣已经不在了，他也害怕进去的时候看到安欣满面泪痕地呆坐在那里，这两种情况，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啊呀哥你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啊！”墨溪原本想等在他后面进去，可是见他这么愣在了原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把他往旁边推了一把，自己急匆匆地冲了进去。
满室寂静，像死一样的寂静。
厨房的流理台、客厅里的落地窗和茶几、卫生间的镜子，一切都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墨溪和陆洺冲进一个个的房间确认里面有没有人，莫白染慢慢地走进来，看到了茶几上安静躺着的钥匙。
没有留下一张纸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剩下这一串钥匙，算是作了道别。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安欣，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那么决绝又干脆的人，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
房子不大，两个人很快就已经查看遍了房子所有的角角落落，哪里都是令人绝望的整齐，这样的每一寸窗明几净都在告诉他们，这间房子的主人已经走了。
陆洺从卧室里冲出来，一把揪住了莫白染的衣领，恶狠狠地对上他死寂的眼神：“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你可以滚回去找你的南夕了吧！”
墨溪忙上来帮忙想要拉开他们两个，但是语气里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失落：“陆洺你快放开！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说一句实话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莫白染木然地把视线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神空洞又无神，没有一丝生气，和平日里意气风发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我现在跟你们说了，安欣就能回来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吗？”陆洺这么说着，语气已经是失望透顶，“你知道安欣为什么离开你吗？就是因为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哥！Joey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是或者不是！有这么难吗！”墨溪已经急得要跺脚，“现在安欣姐不见了，你要不要去找她？把她找回来了你要她怎么面对南夕和Joey？你又要怎么面对他们三个？我和陆洺都不是外人，你就不能对我们说一句实话吗？”
莫白染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疲软地摔进了沙发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怎么做又是错了。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Joey是南夕在美国领养的孩子，领养人只有她一个，那些银行的流水，是从前南夕在美国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我给她的一点帮助，Joey和我，和南夕，都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墨溪整个人都快疯了，她原本以为莫白染藏着什么惊天猛料，结果说出来却只是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她感到浑身紧绷着的力气瞬间都卸了，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也瘫坐在了沙发上。
“既然是这么回事，你为什么怎么都不肯说？”陆洺还是不解。
“从前不对安欣说，是觉得安欣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南夕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的软肋是什么，所以她直接带着Joey去了我家，去见我爸爸，当着所有人的面说Joey是我的儿子。虽然只是南夕一个人领养Joey，可是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喊我爸爸，这孩子从前得了重病，我一直都不忍心打破他对父亲的期待，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没有纠正他，现在他的病好了，对完整家庭的渴望就更盛，南夕选了那么一个场合，是打算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她算准了我不会当着Joey的面否认我的身份，所有的一切她都算准了。”
莫白染的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一如他死寂的眼神一样，了无生气，没有怨恨，也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淡淡地诉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可是听在陆洺的耳朵里，却如一道惊雷一样，在心底炸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我这都是……做了些什么啊……？”
原来每个人都是刽子手，沉默的人，甚至比举刀的人罪孽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