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关系复杂且晦暗不明的怪圈，而在这个圈子里，知道得最多的是莫白染，知道得最少的是安欣。陆洺虽然名义上已经不在高干子弟的圈子里混，但是底下的那些手眼毕竟没有收，有些事情只是想知道与否，而不是能不能知道。至于墨溪，她从来都是个被兄长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太多的事情都被莫白染在背后涂抹干净，粉饰了太平，比如为什么陆洺会离开陆家，为什么陆洺明知道她从小喜欢他，却选择逃避和不回应。
莫白染一直以为，有时候善意的蒙蔽比直言不讳地戳穿更温和一些，毕竟时间会磨平一切，起码他是这么以为。
可是道理这回事，说给别人听容易，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没那么容易想起来。莫白染以为的时间可以磨平一切，却没有问过自己，那一年在学校里对安欣的那一眼惊鸿一瞥，为什么记了这么多年。
陆洺站得比较远，安欣远远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即使这样，她也能感觉得到，现在站在远处的那个陆洺，似乎和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的陆洺有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她略略回想了他们认识的这几年，大学的时候陆洺比较外显一些，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喜欢招摇过市，读书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还没那么市侩，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没有问起陆洺家里是做什么的。但是这一瞬间，安欣似乎能够隐约感觉到陆洺的家世——她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莫白染，这一刻站在阴影里的陆洺，就像另一个莫白染，他们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
“陆洺，你怎么在这里？”墨溪也感觉到了陆洺不同寻常的气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他。
“你告诉我，你一直以来跟我说的喜欢的人，是安欣吗？”陆洺暂时没有理会墨溪的话，只直直地问向莫白染。
“我说是你又能怎么样，我说不是你又想怎么样？”莫白染居然少见地咄咄逼人起来。
安欣的手还被他拉着，她能感觉到他从指间到手心都凉了。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陆洺回头看了一眼拉着他衣袖的墨溪，她仰头看着他，眼里已经泛起一点莹莹的光。他终究是不忍心，于是对莫白染说：“换个地方谈吧，就你和我。”
莫白染微微点头，手上一用力，把安欣拉得稍微近一些，低头对她说：“你和墨溪先回她家，我晚点回来跟你说。”
安欣默默地看了他几秒钟，心里大概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需要一点空间来解决，于是点点头：“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问你什么你都能告诉我。”
“好，我答应你。”
墨溪还拉着陆洺的袖子不肯放，安欣就走过去拉过她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墨溪抗拒了一下，但是抬头看见安欣严肃的眼神，就弱弱地应了：“好吧。”一旁的陆洺递给安欣她的包，却也只有淡淡的一句：“路上小心。”
两个女生走后，篮球场上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一时间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莫白染打破了沉默：“走吧，老地方，把事情摊开来聊一聊吧。”
所谓的“老地方”指的就是King’sLand。门口安保照例对他们两个人行礼欢迎，这里的安保每天看那么名流政客的脸色过活，早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只一眼就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压不太正常，于是过多的恭维话并没有说，直接带他们进了他们常用的包房。
陆洺的手指在桌上摆着的数十瓶酒上一一划过，最后选定了一瓶伏特加：“既然要谈的事情不会开心，那就喝点让人开心的酒吧。”他把酒开了瓶，给莫白染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递给他，“从哪里开始？你说还是我问？”
“你问吧，我没什么好说。”莫白染接过酒，抿了一口。
“你是从哪里认识的安欣？”陆洺直接开门见山了。
“你问的是她以为的我们第一次认识还是我知道的我们第一次认识？”莫白染笑了笑。
“都说吧。”陆洺像是有些无力，向后一倒倚靠在了沙发上。
“你还记得你大一入学军训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么？就是那次。”
陆洺想起来，他知道班上有安欣这个人以后，找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她的事情。军训开始不久以后的一个休息日，莫白染有事回学校，就顺道来看了看陆洺。由于是休息日，大家不需要穿军训服，可以自由在校园和周边走走逛逛。陆洺跑出来和莫白染见面的时候，刚巧碰到安欣和朋友从小卖部里出来。
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热，她和朋友一人拿了一支冰淇淋，笑得很开心。
见她笑得开心，陆洺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莫白染走过来，看见他凭空地开始笑，就问：“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么？”
“你有空来看我，我能不开心吗？”陆洺油嘴滑舌地打趣他，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安欣那边瞟。
莫白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两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女生在不远处并肩走着，一个长得很普通，一个看起来很特别。说老实话，男人看女人，第一眼看的的确是脸，但是像莫白染这样的男人看女人，第一眼很短暂，第二眼注意到的就是她这个人。她虽然笑着，但是周身却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偏偏她看起来又是很和善的那种女生，和她相处应该不难。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既矛盾又统一地存在着，很有趣。
“你看到那个女生了吗，头发短一些那个。我大概是有点喜欢她。”年少的陆洺比后来的他要直白许多，也许是因为少年人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人生事，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尚且纯粹。
莫白染收回目光，说出来的话却和违心：“是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