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彩霞满天。
一辆通体白色的直升机静静地停在厉宅的草坪上。
机舱的门打开,一名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弯腰走了出来,一袭黑色风衣,宛如夜礼服假面,左手拄着拐杖。
见状,赶来迎接的刘嫂震惊不已。
“厉先生,您这是?”
“太太呢?”
厉宇辰不答反问,俊朗的面庞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焦急。
“太太和太太夫人一起出国旅游散心去了。”
“出国散心?”厉宇辰咬牙切齿,“谁准许的?”
刘嫂垂下眼睛,“抱歉,厉先生,我……”
烦躁地咬了咬嘴唇,厉宇辰怒声诘问:“太太有没有说去哪里?什么时候走的?”
“太太说报了欧洲旅游团,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机票,大概要出门一周,另外,她还想单独去波兰一趟……”
不用看时间,厉宇辰就知道穆筱筱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
拄着拐杖,他忍着满腔的怒火,沉声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全部说给我听。”
“是。”
尽管腿部受伤,行走不便,但厉宇辰一旦暴走,刘嫂想要跟上,还是有些费劲儿。
微微小跑着,刘嫂声音严肃地汇报着:“周五晚上,穆郑潇先生突然吐血不止,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太太要求穆先生的葬礼一切从简,二少同意了。今天上午,穆先生已经出殡。丧事结束后,太太便告诉我,她报了一个欧洲旅行团,带穆夫人去旅行。
昨天早上,童雪小姐打电话给我,说是童老的生日推迟到今天晚上,请您务必出席。”
顿一顿,刘嫂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厉先生,需要为您准备礼服吗?”
“再说。”
厉宇辰口中蹦出两个字,清冷的声音透出一丝烦躁。
刘嫂还要说什么,见一直噤若寒蝉的乐助理冲她摇了摇头,只好暂时咽回肚子里。
这时,厉宅的观光车也开了过来。
厉宇辰沉着脸上车,坐上去之后,立马拨打穆筱筱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
愤怒地挂断,厉宇辰满脸寒霜地盯着前方,心里一字一顿地咬着:穆、筱、筱!
观光车在别墅门口停下,厉宇辰拄着拐杖,跳下车,冷着脸,急急奔进屋里。
刘嫂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低声问乐助理,“厉先生,这是?”
“有人蓄意埋伏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厉先生当时好像走神了,腹部和腿部各中了一枪!”
刘嫂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不早说?厉先生动作这么大,要是扯到肚子上的伤口怎么办?”
乐助理无奈地苦笑,“我哪里敢劝?厉先生在美国那边住了三天院,还是因为五少爷找来铁索把他绑在了病床上。”
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乐助理幽幽地看着刘嫂,小声问道:“厉太太真的是去旅游了?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刘嫂惊怒,狠狠地白他一眼。
这时,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是有人把桌椅什么都踢倒了。
砰!
一声巨响,刘嫂吓得缩了缩肩膀,乐助理的脸色也白了两分。
两人对视一眼,急急往楼上跑去。
走到书房门口,便看到满地都是文件,椅子倒地,花瓶碎成渣,飘到走廊上的一张纸上,赫然印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乐助理戳戳刘嫂的胳膊,努努下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刘嫂暗吸一口气,本能地看向那个一室狼藉的制造者。
从来清冷淡然,仿佛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年轻主人,此刻瘫坐在贵妃椅上,抬起手,盖着自己的脸,浑身散发着寂寥落寞的气息,像是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刘嫂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拍乐助理的肩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推着他的肩膀,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
厉宇辰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书房里坐了多久,直到那条伤腿疼得他的身体无法忍受,迫使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
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天,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仿佛它们都追随穆筱筱而去了,只将全世界的黑暗留给他。
出国那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是为了赶出半个月的时间,带她去旅游,去全世界有钢琴的地方弹钢琴,在旅行中放空一切,重新找回对自己,对爱的原始感觉,平心静气地谈一谈,把这个坎跨过去。
可……穆筱筱并不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四年前,失约于他,让他生不如死。
四年后,送他一顶绿帽子,一走了之。
“穆筱筱,你可要跑远点,千万千万别被我逮到!”
厉宇辰低声冷笑,茫然地视线落到书架上,忽然,目光胶着于一本书上。
那本书的作者是穆筱筱最喜欢的女性作家,书名叫《寄居者》,是那天在医院套房里,他读给她听的那本书。
他撑着椅子扶手,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这本书。
正要翻开,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凤眼闪烁着水光,他缓慢地蹲下,捡起信封,掂了掂。
真薄,一点分量都没有,就像她对他的爱,稀得让他看不起自己。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入眼的是熟悉如刻骨的清隽而洒脱的字迹,像出自挥斥方遒的少年之手。
薄唇勾起,俊朗的面庞便漾开浅浅的笑容,凤眼里攀上他不自觉的温柔和宠溺。
“厉宇辰,四年前那晚,我之所以失约,是被我爸下了药,锁在了家里,出不去。
事后,他拿你的性命威胁我。要是我不嫁给陆擎,就会找人去收拾你。所以,我假意妥协了。
现在,人死灯灭,我爸欠你的,他还清了。我欠你的五十万,我会还的。
厉宇辰,我走了。不要来找我。离婚协议书,我已签字。就这样吧。让我们放过彼此!”
眼里的宠溺被愤怒取代,额头青筋隐隐地跳动,厉宇辰咬牙切齿道:“穆筱筱,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还不清!”
这时,《let it be me》的手机铃声在书房里响起。
厉宇辰置若罔闻,目光死死地盯着信封的一个字,胸膛里的那个器官疼得一揪一揪的。
字字句句,组成长剑短刀,一招一式,精准地插入他的心脏。
那个噩梦终于成真了。
梦里,他眼睁睁看着穆筱筱和别的男人一起走了。
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就蹲下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