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很好吧。”
女孩迟疑了起来。对于弟弟的要求，她都是尽其所能去完成的，但这不是愚爱，不代表着弟弟请求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去做。
妈妈在离开前就已经叮嘱过她，在照顾好弟弟的同时，千万不要让弟弟触摸到与电与火有关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很危险的，而弟弟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正确去使用。
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姐姐，我怕黑……”男孩再度出声。
只是身体之中的梁灏，并没有感受到男孩口中的害怕。
男孩撒谎了，这只是他找的一个借口，单纯想要姐姐拿蜡烛进来玩而已。
“那姐姐给你开灯，好不好？”女孩从床底钻了出来，想要去拉灯绳。
虽然灯泡是常见的钨丝灯，度数不高，散发出来的光也是淡黄的，在小房间中也只是提供最基础的亮光而已，要说会有多明亮，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孩伸手拉住了她。
“不要。要是让爷爷奶奶看到了，他们肯定又会骂我们的。”
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太阳还没有下山，即使他解释开灯是因为房间里面太黑了，两位老人应该也不会谅解。
或许在他们眼中，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开灯的行为就是在浪费电。
女孩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动作僵住，停了下来，因为无论如何，在心中都有个声音告诉她，弟弟说的是对的。
而且就算开灯了，灯光也只是落在床面上，对于在床底下面的他们来说，起不到任何照亮的作用。
“姐姐，我们就把蜡烛点燃一下，就一下就好了。”
男孩手掌拉着姐姐的肩膀，轻轻摇了起来，口中哀求道。明亮的眼睛，布灵布灵地闪着，充斥着一股渴望。
梁灏知道在这个房间里面，有准备应急使用的蜡烛和火柴，在几个月前停电的一个晚上，妈妈有拿出来点亮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种微弱的光。这是有温度的光，并不强烈，却让他深深着迷。
甚至在年幼的心中，烛光的地位已经超过了阳光。阳光对他而言，太刺眼了。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会动蜡烛。
在弟弟眼神攻略之下，女孩最后还是答应了。
匍匐着从床底爬了出来，她搬了一张和自己等高的椅子，然后爬了上去。
在椅子旁边，有一个合板订制的梳妆台，一共四层，三个大柜子，一面圆镜，还有很多附带的小载台。
基本每样东西，拿到这里面，都能够找到放置的空间。这是也是外公的手笔，作为贫困的农民，他对女儿的爱都表现在这些生活用品当中了。
还真是怀念啊……
二十多岁的梁灏舔了舔嘴唇，这张木台承载的是无数回忆，在新家的杂物房中，现在母亲都没有舍得把它弃置。
即使不再用，也要这样放着。
女孩有些艰难地爬上了梳妆台，站在平台上面。蜡烛和火柴放在梳妆台比较高的夹层中，她只有站在这里才勉强能够拿得到。
妈妈放那么高就是因为害怕弟弟乱玩，所以放在两人都无法摸到的地方。
原本她也是拿不到了，只不过这段时间身体长了，个子变高，也就能够摸到了。
踮起脚尖，她一只手捉住了梳妆台的边缘，以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夹层里面摸索了一圈，终于抓到那个圆滑的椭圆物体，便拿了出来。
这是一截燃烧过的白色蜡烛，上次停电的时间不算长，所以并没有烧完，还剩下大半截，妈妈就把它放了起来。
蜡烛上面还有很浓郁的，油脂燃烧后发出的气味。
她放下脚后跟，微微弯腰，把蜡烛放在较低一点的夹层上，然后继续继续垫脚，摸索夹层。
现在还需要的一个东西就是火柴，如果她没有记错，火柴盒也是被一起放在这里面的。
很快，她摸到了那个方形木盒，拿出来，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上面爬了下来。
拿着蜡烛和火柴，重新钻进了床底。
“好了，现在我们就要点燃蜡烛了。”
女孩把毯子往后扯了扯，避免等一下的火焰烧焦上面的绒毛，那样妈妈回来之后，就会知道毛毯被火烧过了。
确保不会有影响之后，她往前爬了爬，把枕头的位置固定在腹部，保证了蜡烛滴落的蜡油不会掉在枕套上面。
然后才推开木制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在边上擦纸上轻轻一划，黑色的火柴头部便燃起黄色的火焰。
把火焰靠近了蜡烛的线芯，火焰便从火柴转移到了白色的蜡烛上面。
小男孩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切的进行，生怕自己呼气会把火焰吹灭。
原本微弱的火焰摇晃一下，随即稳定，变得强烈起来。
女孩把已经熄灭了的火柴棍在地上擦了擦，等到温度降下来之后，放到自己口袋之中。这个东西可不能随便扔，如果被发现在房间里面，那肯定又是要被骂的。
蜡烛与地面平行，融化的蜡油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上。黄色的火光中，落下的液体慢慢凝固，最外围的一圈已经变成了乳白色，只有最中心的那一部分，还保持着半透明的状态。
一层又一层，还挺好看的。
女孩把蜡烛的底部按在了没有凝固的地域，里面的热量散失，半透明的油脂物也彻底变成了乳白色。
蜡烛就这样被固定，火焰不再摇曳，变成了一个水滴的样子，下面椭圆，顶部尖锐。
男孩就这样子静静地趴在枕头上面，看着面前燃烧的蜡烛。
在烛火最顶部，有一条细微的黑烟产生，顺着火焰融入了黑暗之中，空气中充盈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并不难闻。
这个世界如果能够保持这样安静，那该多好。
男孩的心中默默想着。
他转头看了身边的姐姐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似乎害怕自己这个小动作被发现。
有姐姐在身边，真好。
“姐姐，我们把这毯子拉起来吧，”男孩扯住了青色毯子的一个角，“这样光就不会飞出去了。”
“就像我们在被窝里面照电筒一样。”
这也是他们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在被窝之中照电筒，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明亮透彻。
年幼的孩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碳不完全燃烧，也不知道什么是一氧化碳中毒。
在小孩的世界里面，只有单纯的喜欢，和单纯的不喜欢。
没有所谓的能不能做，只有想做，和不想做。
“好啊。”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个提议她是很意动的，毕竟这样子的确是可以明亮很多。
何况蜡烛都点着了，再玩一下似乎才不亏。
外面的空间太大，都把蜡烛的光分散走了，照亮着的地方太少太少。
“但是再玩一下就要吹熄了，不要妈妈回来之后，肯定会发现蜡烛被我们点亮过的。”
“嗯嗯……”
被放在身后的青色毯子被四只小手拉了起来，盖过了头顶。手臂下面的枕头直接被推到了一边。
地方就那么小，这么大的枕头当然是要被抛弃的。
小小的身体，撑起了大大的世界。
由于空气的流动，烛火晃了晃，变小一些，但是芯部却更加红亮。空间里面温度也在慢慢上升。
在火光通明的小空间中，小男孩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蜡烛燃烧。
灯芯周围的油脂从固体，融化成液体，顺着以前的纹路流淌了下来。
然后再次凝固。
有些停在了半路，有些到达了底座。一层又一层，覆盖住了曾经的痕迹。
两张小脸就这样对着火光发呆。
原本应该融进黑暗中的那缕黑烟，直接留在了青色的毯子里面。
就这样过了一小会儿。
“好了吧。”女孩说道。
蜡烛已经变短了五分之一，再多一点就很明显了。
男孩虽然还想继续就这样子看着，但是也知道姐姐的为难之处。
虽然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
“呼……”烛火熄灭了。
两人从床底下面爬了出来，姐姐把蜡烛和火柴放回了梳妆台夹层，弟弟把在床底下面的青毯和枕头抱回了床上面。
“弟弟，你在这里睡一下吧，姐姐要去帮奶奶烧饭了。”女孩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说道。
在农村的大家庭里面，年龄从来就不是能否帮忙的标准，教了，就要学得会，就要帮得上忙。
这才是法则。
梁灏在男孩的身体里面，已经可以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唤女孩的名字了。
男孩“嗯”了一声，乖乖躺在了床上。女孩拉了一张毯子过来，给男孩盖上。
“等姐姐做好饭就带你出去晚。”
女孩把门栓拉开，出去了，走得还比较匆忙。再不去老人肯定又是啪啦啪啦一大堆难听的话了。
房间里面就剩男孩一个了，他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
他的眼睛中的光慢慢变得黯淡了下来。
就像刚刚吹掉的蜡烛，火光熄灭。
这就是记忆之中，第一次品尝孤独滋味的时间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