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跟赵元佑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觉得方坤可能说谎了。
“不瞒赵大人,我从二十岁就下场考科举,去岁春闱已经是第三回了,屡次不中已经让我彻底没了信心。原本我家私殷实,这些年我斗把心思放在科举上,坐吃山空,父母兄弟对我也失望了,去岁春闱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从考场出来我就预感到自己可能还是名落孙山,想到那个出身乡下的张炯都能写的一手好文章,奥对了出来考场后我们见过一面,他对自己的表现是成竹在胸。后来放榜我没有去看榜,让别人去的,得知自己名落孙山,张炯金榜题名后我就更加灰心丧气了,也不想再见他,故此我就跟贱内要了一些音钱出去游山玩水,等回来后就依照贱内的意思在附近学堂当教书先生来维持生计。我不想见张炯完全是处于自己的颜面,我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昔日张炯与我同为赶考之人,我的境遇远胜于他,而今却是调了一个个儿让我——”方坤微微叹了口气,屡考不中的丧气让他禁不住长吁短叹起来,整个人也显得愁云惨淡万里凝。
听方坤把话说完后赵元佑微微沉吟后道;“方先生,赵某有个不情之请,望你配合。”
不等方坤答应赵元佑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大理寺刀笔吏,而是端王府的下属官,端午节我偶然救下了一个弹琵琶卖艺的娘子,她说她是岳州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开封寻找去岁考科举未归的夫婿,她的夫婿便是张炯,据我所知去岁科举有两个张炯,其中一个是岳州张炯,而另外一个是宣州张炯,而金榜题名的张炯籍贯宣州,岳州张炯名落孙山。在下得知方先生跟而今大理寺主簿张炯有些瓜葛,故此寻了来。”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方坤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竟然是不是大理寺的刀笔吏而是端王府的人,那更是得罪不起的。
赵元佑话音落妙音就把两幅画像放在了方坤面前。
看罢了这两幅画像后方坤一脸笃定道;“回赵大人,这画像上的人便是岳州张炯,第一幅画像更附和去岁我于之相遇时的模样,第二幅画像明显胖了甚多,奥对了去岁我见他时他脸上没有那一颗蓝痣。”
方坤看到的第一幅画像就是妙音根据王香儿描述画就的,第二幅画像是她见到张炯本人后画就的。
赵元佑指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幅画像道;“第一幅画像是岳州张炯,第二幅画像则是大理寺主簿也就是去岁考中进士的宣州张炯。”
“明明是一个人嘛。”方坤仔细的端详了两幅画像后依旧坚持自己的结论;“大人,我不可能看错的,奥对了大人,岳州张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好友于他同为岳州人士,名叫登卓,去岁他也没有名落孙山了,但没有回老家去,继续留在开封,好像是在某书院当夫子。曾经我们曾一起去过宜春院快活。”
宜春院是开封里的一处青楼。
方坤说的这个叫登卓的人赵元佑之前已经知晓了,当方坤把词人说出来后他就更加确定其跟自己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从方坤家出来后妙音跟赵元佑就上了马车,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三哥,咱们是去找登卓还是?”妙音问。
赵元佑道;“不必了,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先回家吧,还有让王香儿准备一下跟张炯见面相关事宜。”
次日,太常寺主簿张炯就收到了方坤的请帖,邀请他三日后有间酒肆见面。
张炯很痛快就应了。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有间酒肆一如既往的热闹,还没有到晌午呢来吃饭的客人已经人满为患了。
最近酒肆又上了新菜品,这有间酒肆的蓝桥风月还有苏合香酒那也是比别处的更加香椿。
有间酒肆开张不满两个月,但因为酒菜口味佳加上有漂亮女掌柜和漂亮店小二,早已经在开封声名鹊起了。
来酒肆的不乏权贵,也许最初某些权贵是冲着那有间酒肆金匾上的题字而来,他们成了这里的回头客那就是为了饱口福眼福了。
方坤把酒肆里最好的雅间包下,很快张炯还有登卓就到了。
自科举结束后还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相聚。
“接到方兄的请帖真是让我意外啊,自科举结束你便闭门谢客了。”张炯看着方坤呵呵笑道。
登卓忙附和张炯的话道;“可不是嘛,方兄你这可不对啊,知道你名落孙山不痛快,然也不能舍了兄弟情谊不是嘛。”
方坤一脸讪讪道;“二位贤弟指摘的是,是愚兄不对,等下我罚酒三杯。”
三个人谈笑风生一番后漂亮的店小二就陆续来上菜上酒了。
酒过三巡方坤笑呵呵道;“我最近寻得一个弹琵琶的娘子,那琵琶技艺真真是一绝啊,可真如白乐天在诗文里写的那样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我把她请来助兴如何?”
登卓忙不迭道;“那就快把人请来给咱们助助兴啊,若那娘子长的模样不俗那就再好不过了。”
方坤出去一趟后不一会儿雅间里就出现了一个身材窈窕犹抱琵琶的娘子,她穿了一身绣着山茶花的白色衣裙,一张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透过她的发式可知为已嫁做他人妇。
登卓一看小娘子带着面纱就微微有些扫兴;“小娘子,你把面纱取下来让我们看看,莫非小娘子丑若无盐?”
登卓的口吻带着些许戏虐的意味,一双眼珠子在上下打量着抱琵琶的娘子。
方坤直接吩咐抱琵琶的娘子开始献艺。
可娘子却抱着琵琶无动于衷,她目光仿佛定在了倚窗而坐的张炯,张炯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经意间俩人四目相对,他仓皇的把目光收回来,拳头下意识的握紧。
就在方坤第三次催促献艺时抱琵琶的娘子才反应过来,接着她就开始献艺。
一曲《平沙落雁》让人拍案叫绝,不管是方坤还是登卓都听的认真,唯有张炯如坐针毡。
小娘子弹罢了一曲《平沙落雁》后竟然开始唱起了歌,歌声悲悲切切,缠绵婉转。
车轮不可遮,
马足不可绊。
长怨十字街,
使郎心四散。
如果说之前那一曲《平沙落雁》让张炯如坐针毡的话,适才这一一曲《苏小小歌》更是让张炯彻底乱了方寸,他恨不得马上重到琵琶娘子面前揭下她的面纱,他恨不得马上把那人给掐死。
他的拳头握的紧紧地,双眼变得赤红。
等琵琶娘子唱完歌以后她就缓缓的揭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写满哀怨的脸,接着她就冲到了张炯面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官人,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香儿,去岁你迟迟不归,故此我带着一双儿女从千里迢迢的岳州来寻你。”
“这位娘子,你认错人了。”张炯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自己的胳膊从王香儿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王香儿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竟然不肯跟自己相认,他竟然如此决绝;“官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薄情寡义?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难道你真的可以问心无愧的把咱们往日的情分一笔勾销吗?”
面对王香儿的控诉张炯一直都是横眉冷对;“这位娘子若再纠缠,那我就把你送到开封府去。”
说罢张炯一甩袖子狼狈的掏出了雅间,方坤和登卓面面相觑。
接着登卓就追了出去。
王香儿坐在地上痛哭失声,这个时候隔壁雅间里的妙音迅速的到了这边,她把王香儿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也看到了你的男人无情无义,这样薄幸之人不值得你为他落泪。”
登卓跟着张炯离开了有间酒肆,俩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登贤弟,你必须得尽快帮我解决掉王氏,我没想到她会寻过来。”对于结发妻子张炯已经动了杀心,而今他成了礼部侍郎的女婿,跟楚玉环夫妻恩爱,他绝对不能让王香儿母子坏了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解决王氏不着急,方坤不能留了,他知道你的底细太多了。”登卓的话到是提醒了张炯;“还是你想的周全,眼下虽不确定今日之事是方坤故意为之,但他必须得死。”
回到楚府后张炯就去见自己的岳父老泰山礼部侍郎楚雄。
半个时辰后楚雄匆忙离开府邸坐上马车直奔寿王府。
近来寿王一直为自己的大婚在忙碌,虽然胡心语不是他想要娶的女人,但不日的大婚他还是会认真对待。
得知礼部侍郎楚雄求见后寿王就在自己的内书房接见他。
礼部侍郎是寿王拉拢的朝臣之一,他也是寿王坚定的支持者,曾亲自上疏今上立寿王为储。
很快楚雄就到了寿王的内书房;“微臣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寿王微笑着摆摆手;“楚卿快快免礼。”
接着寿王命黄芪给楚雄搬了一把椅子。
不过楚雄没有坐,而是再次跪倒在地;“王爷,臣今日前来是特意来请罪的。”
听到楚雄说来请罪寿王很是不解;“卿何罪之有?”
楚雄道;“回王爷,臣当日为了成全小女的婚事犯了糊涂,犯了欺君之罪。”
接着楚雄就把自己所犯之在一五一十的跟寿王陈述一番。
等听楚雄把话说完后寿王的脸色如铁,他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黄花梨木书案怒斥道;“楚雄,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亏你还是入仕三十多年的老臣了怎么会如此糊涂呢?当日你一意孤行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前程吗?”
寿王速来对自己人都是春风化雨,像此刻这般雷霆大怒少之又少,可见他真的气坏了。
楚雄一个劲儿的朝上磕头;“王爷息怒,臣知罪不可赦,而今臣唯恐这件事东窗事发会牵连到您,故此提前来请罪,您要跟老臣彻底划清界限。”
寿王往下压了压怒火,然后沉声对楚雄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本王自道理,但愿卿能早日度过难关。”
旋即寿王就吩咐黄芪送客。
寿王的心情糟糕极了,他恨不得从未认识过楚雄才好。
原本妙音是安排王香儿献艺就罢了,没想到王香儿沉不住气跟张炯要面对面了,她觉得张炯可能会杀人灭口,故此把母子三人秘密的保护起来,自然是让端王的人秘密的把母子三人保护q起来,这件事她跟赵元佑从始至终都是摘的干干净净的。
端王知道保护好王香儿母子就能把礼部侍郎楚雄拉下马,而楚雄坏了事就等于寿王少了一员虎将,他何乐不为呢?
端王早就看楚雄不顺眼了。
前年今上龙体欠安,楚雄就上疏请求立寿王为太子,早日为君分忧。
自然当时不少大臣上疏今上立端王为储,关于立储的奏疏楚雄是打头阵的,他是寿王的坚决支持者。
若这次楚雄坏了事对寿王的打击,同样端王派也可以利用这件事让寿王糟心。
妙音跟赵元佑光顾着保护王香儿母子,却把方坤给遗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当赵元佑和妙音急匆匆的赶到方家时方坤已经死了。
方夫人哭的跟个泪人一般;“我不该跟你吵架,若不跟你超级你就不会想不开了?”
通过方坤的大儿子妙音他们得知其是上吊自杀的,起因是方坤昨晚归来的晚了一些,方坤的娘子以为他又去外面鬼混了,故此与之发生了口角。
气急败坏的方坤就去书房睡了,一早起来方娘子见丈夫迟迟不过来用饭就差大儿子方从去书房催催,没想到方坤竟然上吊自杀了。
很快方坤的父母兄弟也都陆续过来了,得知了儿子上吊的原因后方娘子就成了众矢之地。
赵元佑和妙音都觉得方坤突然上吊自杀事有蹊跷,十有八九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赵元佑提出要勘验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