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赵元佑确实醉了,妙音吩咐白苏准备一碗醒酒汤。
白苏作的醒酒汤不但美味可口,最要紧的是真的醒酒,旁人作的醒酒汤虽然名叫醒酒汤,可是否能醒酒就未可知了。
妙音让白苏在醒酒汤上多下功夫,不管是她还是赵元佑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酒宴,小酒怡情,然而酒浓伤身。
赵元佑吃了醒酒汤后才跟妙音兴致勃勃的说起了今日入驸马府饮宴之事来。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自然是斗茶,吟诗作赋,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李驸马修的这个园子还真是别具一格,很有江南风韵,你不是打算在洛阳置办个宅邸嘛,我打算在那里修个具有江南风韵的园子,在园子附近也给你修个梳妆楼。”赵元佑起李驸马为公主修的那个园子来就流露出实实在在的喜欢。
那园子妙音虽然还没有见,但看赵元佑是真的喜欢她就估摸着不错,她相信赵元佑的眼光;“那咱们到时候就修一座江南风韵的园子,但不能模仿李驸马家的园子,我要别具一格的。”
赵元佑笑着颔首;“那是自然,咱们的园子自然是要独一无二的。李驸马如此用心,希望皇姐能回心转意。”
妙音道;“安逸姐姐不会因为一座园子就对李驸马另眼相看的,她能否愿意搬回去都未可知。”
赵元佑轻轻哼了一声;“我看就是父皇和贤妃太惯她了,她当初既不喜欢李驸马在父皇赐婚时极力争取就罢了,李驸马可是个老实人,他是长的不好看,可男人长的太油头粉面了也不好啊,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他对皇姐千依百顺的。皇姐嫌他胸无点墨,这几年他就努力读书,他如今写的文章不逊色于中了进士的李瑾,他收藏了不少当世和前人的书画,通过他收藏的书画可知他的品味也不赖。”
“我也承认李驸马是个好人,兴许安逸姐和他真的就是有缘无份吧。”妙音微微叹息道。
原本妙音以为李驸马府的这次宴席过去就过去了,可她也好赵元佑也好万万没想到竟然慧有后话,而且还是朝局的一次重要动荡。
几日后弹劾欧阳相公的奏疏宛如雪片一般到了今上案头,与此同时关于欧阳相公和守寡在家的侄女欧阳可岚有私的传言在整个开封迅速蔓延开来。
欧阳相公自幼丧父,他和兄弟几个于母亲相依为命,因为他读书上有天分,故此欧阳母和他的几个兄弟就一起赚钱供他读书。
欧阳相公十几岁就中了举人,十八岁就入开封考进士,许是上天对欧阳永淑故意捉弄吧,连考了两次后才终于及第。
此去经年,欧阳永淑已经从一个小小的知县一步步的往上走,而今坐到了宰相的位置,位极人臣。
当年他还和范围希文范相公一起主持了 大宋开国至今的第一次变法,可惜变法未遂。
如今的欧阳永淑那可是在政坛和文坛都能手可摘星辰。
他对自己的兄弟们亦是能帮就帮的。
他的俸禄大部分都花在了自己这些兄弟子侄身上。
欧阳可岚是他嫡亲的侄女,三年前夫婿英年早逝,之后她就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开封投奔当宰相的叔父。
欧阳相公对这个侄女很是照顾,让她和孩子住在家里。
欧阳可岚在相府完全不像是寄居,而像主人。
因为是个寡妇,故此欧阳可岚在开封三年一直都深居简出的。
就是这样以为深居简出的小娘子却被传出了于自己的叔父欧阳相公有染的丑闻来。
事情的缘起就是几天前李驸马府上的那次聚会。
无意间欧阳相公遗失了自己的一方帕子。
那帕子是欧阳可岚绣给自己叔父的,上头绣了自己的闺名可岚二字。
单凭一方绣着可岚二字的手怕自然不能说欧阳相公于自己的侄女有染,恰在这个时候守寡三年的欧阳可岚有了身孕。
一个深居简出的寡妇突然有了身孕,而在这期间她并没有与谁许下姻缘。
她送给叔父的斯帕上竟然绣了自己的名字,如此联想起来那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欧阳相公虽然不是端王党,但他一直都遵循老祖宗在立储上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则立长,如此说来他也算是端王派了。
欧阳相公,韩参政,还有富枢密使那可都是立谏今上当立长子端王为嗣,他们可都是当今大宋的股肱之臣啊,今上对这几位老臣的建议是没法不当回事的。
若没有他们这几位的坚持,兴许寿王早就被立为储君了。
寿王对这帮子老家伙那可是恨的牙痒痒,在几位重臣家里都安插了眼线。
入李驸马府饮宴时寿王的内侍黄芪无意间捡到了欧阳相公不小心遗落的帕子。
寿王在拿到这方绣了可岚二字的帕子后那是如获至宝。
就在这个当口寿王留在欧阳府的眼线报了欧阳可岚有孕的消息,对于寿王而言那可真的是瞌睡了接着就有人来给送枕头。
看到言官们的纷纷对欧阳相公的弹劾今上的脸都绿了。
他是不相信欧阳相公跟自己的侄女有私的,可不管是言官们的奏疏还是宫外的留言纷纷都把这件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人想要不相信都难。
原本赵元佑只是打算默默看戏的,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寿王搞出来的名堂,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父皇在这个时候叫到了御书房。
待赵元佑见礼毕今上就丢给他几本言官们的弹劾。
言官们在奏疏里对欧阳相公那可真的是口诛笔伐,那言辞犀利的让赵元佑都不敢继续看。
“朕知道最近开封城很热闹,三郎速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想来这会儿耳根子也清静不了了吧。”今上手扶着龙书案徐徐道,他的目光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波澜来。
赵元佑略微沉吟后才谨慎开口;“启奏父皇,这两天外头的确很热闹,可那都跟儿臣无关,这其中缘故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儿臣不作评价。”
“你到是个聪明的。”今上意味深长道。
接着今上又道;“毕竟这件事涉及到堂堂大宋丞相,是中伤还是确有其事朕都需要一个结果,朕吧这件案子交给你,三天内朕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父皇,这件事涉及到欧阳相公,儿臣觉得还是应有大理寺卿或者开封府尹来查审这件案子比较妥帖,儿臣虽然贵为皇子,可终究是个大理寺丞,而大理寺负责审案不负责查案。”赵元佑的推辞让今上略微不悦;“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儿臣不敢!”赵元佑小心翼翼道。
欧阳相公因为这场风波只能暂时告假,在家闭门思过。
端王可是真的急坏了,他再愚蠢也知道这件事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兴风作浪。
端王亲自到了自己岳父老泰山富枢密使家里。
“岳父大人与欧阳相公同殿称臣多年,而且思交甚深,本王相信岳父大人是最了解欧阳相公为人的。”端王的意思富枢密使自然是明白的。
略作斟酌后富枢密使才手撵胡须道;“欧阳相公的文章也好为人也好都是有风骨的,而今官家已经悄悄派宁王殿下来速查此案,相信很快就大白天下了,不过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以我对官家的了解,还有对欧阳相公的了解这相位都要换人了。”
“若欧阳相公真的是被人污蔑的,那他也就无需罢相才是。”端王不假思索多。
富枢密使无奈的看了端王一眼;“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欧阳相公终归得去避避风头不是吗?”
富枢密使原本跟端王无多少交集,觉得他也就是好女色罢了,没想到这位端王殿下不仅仅在女色上无节制,资质真是平庸的可以。
若不是碍于古往今来留下的立储规矩富枢密使是真的想支持寿王。
今上给了赵元佑三天时间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然而没有三天这件案子就有了眉目。
欧阳可岚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外面传的那般是欧阳相公的,而是她与府上一个幕僚有私后怀上的。
欧阳相公得知自己的这位幕僚与守寡的侄女有私后大怒。
欧阳相公并不是个愚腐之人,觉得寡妇就当为亡夫守节一辈子,若生了再嫁之心那就被人所不齿。
若那幕僚无家口,欧阳相公自然愿意成全,可那幕僚有妻有妾。
幕僚被辞退了,然后把侄女痛责一顿。
他以为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既然欧阳可岚守寡守不住,她还很年轻,那自己就帮她寻个忠厚老实的男子嫁了。
那幕僚本就是寿王的眼线,勾搭欧阳可岚也是寿王的指使,自然欧阳府不仅仅他一个眼线。
欧阳可岚被叔父痛责一顿后表示悔过,可也是面上的悔过罢了。
她对棒打鸳鸯的叔父怀恨在心。
害了相思病的欧阳可岚给自己的叔父绣了一方斯帕,自己的名字是她故意绣上去的。
欧阳相公觉得是侄女的一番好意,帕子送了来他也就收下了,刚好他随身用的帕子旧了就直接把这方新帕子给换上了,自然在换上之前欧阳相公还是习惯性的在上面题字。
欧阳可岚知道自己叔父大人有个毛病,那就是酒吃多了后自己的帕子就会随意丢弃。
谁人不知欧阳相公用的帕子是上好的云锦,他的帕子上都会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字。
当年欧阳相公因为新政失败被贬滁州时写了闻名天下的一篇醉翁亭的文章,那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是奉为经典,这篇文章奠定了他在大宋文坛的地位,自此后欧阳相公的帕子,扇子上都会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字,那几个字不是绣上的,而是他亲笔写上的。
欧阳相公的文章了得,那丹青也是不得了,他一幅字可值一千两银子呢。
因为他吃醉了酒容易丢帕子扇子什么的,而这些东西上都有他老人家的墨宝,故此许多人得到欧阳相公的墨宝都是与之同宴时捡到的。
这方帕子刚好是欧阳相公去李驸马府上赴宴头一天用上的。
赴宴时因为尽兴故此欧阳相公多吃了几杯酒,酒酣耳热后就很自然的哪怕子出来擦擦汗,然后帕子就被他随意的丢在一旁,等想起帕子不在身边时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若这一切非精心安排怎会偏偏欧阳相公遗落的帕子会被寿王的内侍黄芪捡到呢?
很快与欧阳可岚有私的幕僚就被抓到了,他自然不会把自己为寿王内线之事吐出来,哪怕被大刑伺候。
欧阳可岚只说自己因为叔父棒打鸳鸯而对他生了恨意,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同情郎一起里应外合的算计他。
看似是欧阳可岚和情郎小小的算计,然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背后必有隐情。
赵元佑的意思是要给欧阳可岚用刑,看看她能吐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但欧阳相公却不忍心侄女被用刑。
虽然欧阳可岚让他很失望,可他还是决定给侄女留一分余地。
随着这件案子的水落石出欧阳相公向今上上疏辞官。
欧阳相公的上疏言辞恳切,今上看后竟是心情复杂。
虽说欧阳相公和自己的侄女并无私情,然而这件事之前在整个开封府闹的沸沸扬扬的,他很难继续在相位上安之若素的坐着,让他出京避避风头也未尝不可。
掂量再三后今上许欧阳相公主动罢相,安排他去徐州当通判。
诏书下了后今上就后悔了,他还是舍不得欧阳相公离京的,于是就把已经出发去徐州赴任的欧阳永淑给追了回来,既然欧阳永淑暂时没法当宰相了,那就安排他去和宋祁一起修《唐史》和《五代史》好了。
安心修筑史书对于欧阳永淑而言未尝不是个好归宿呢。
虽然说五代时期《唐史》已经修纂好了,但今上觉得有些差强人意,故此打算重修。
欧阳永淑从相位上下来,如此这个位置就空悬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国也不可一日无相。
眼下身为副相的参知政事韩稚圭以及枢密使富彦国还有三司始高崇无疑都是有机会的,但这不是寿王想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