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华神情恍惚,失魂落魄,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步一晃地走在路上,全然不顾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
路上人行色匆匆,似乎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唯有她,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看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坐着的一群婆子媳妇,她才蓦然惊觉,已经回村子了。
这里是全村的消息聚散中心,全村所有的信息,都会通过这里,传到整个村子。大到哪户人家的婚丧嫁聚,小到哪家人屋里的母猪下崽子,都是这些人议论的话题。
吴丽华跟小河坝村的沐青岩定亲又退亲的事,曾经是村里的热门话题。
当时,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支持吴家退婚的,觉得沐青岩都成植物人了,娶人家姑娘过门守活寡不地道。吴家退婚也是理所应当。也有人说吴家没良心,人家男方刚出事就忙着退婚,做事不留余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事原本已经淡下去了。不想,前些日子又传出消息,说吴丽华跟沐青岩要结婚了。
消息是丽华娘亲口传出来的,当然不会有假。
这样的消息,自然吸引住了全村人的目光。吴家再一次成为村里人热议的话题。当然,这一次,同样是说什么的都有。
保媒拉纤的熊媒婆一进村,所有人都猜测起来。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有人亲眼看见,熊媒婆去了吴家。
不用说,熊媒婆这一次,是冲着吴丽华来的。
只是,还没过多长时间,她们便惊讶地发现,吴丽华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众人的眼珠子顿时掉了一起,大伙儿各执己见,各种揣测,谁也说服不了谁。
中午回家吃过饭,大伙儿重又聚集在老槐树下,继续上午的话题。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人们身上,那些说得口干舌燥的婆子和媳妇们便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吴丽华一出现,众人立即来了精神,拉着她便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丽华啊,听说你要跟沐青岩结婚,这事是真的吗?”
不等吴丽华回答,已经有人回答,“咋会不是真的,她娘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紧接着,又有人提出另一个问题,“丽华啊,熊媒婆去你家,你咋还走了呢?”
吴丽华正思忖如何回答,一旁的人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次熊媒婆来,是替沐家来提亲的吧?沐家给了多少彩礼,啥时候请我们吃酒席啊?”
“不对啊丽华,上门提亲,不应该是男方跟媒婆一起来吗,熊媒婆咋一个人来呢?”
“熊媒婆一个人来,不会是,沐家又变卦了吧?”
见吴丽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少人顿时报以同情的目光。
“唉,一个女人,要是坏了名声,以后想要嫁人,可就难了。”
“就是,哪个好人家的公婆会让一个坏了名声的破鞋进自己家门。”
破鞋这个词深深地刺痛了吴丽华。
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敢说我是破鞋?”
对方却翻了下白眼,撇着嘴说,“没过明路,就跟男人搞在一起,不是破鞋是啥?”
天地良心,她跟沐青岩处对象,连手都没牵过。现在这些人却说她跟沐青岩搞在一起,是破鞋,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吴丽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强忍着泪水,匆匆穿过人群,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屋里空无一人,这个时候,爹娘和哥哥嫂嫂们都在地里伺弄庄稼,几个侄子也上学去了。
看到堂屋地墙角里放着一瓶农药,她迟疑了一下,便拿起来,拧开了瓶盖。
农药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但她没有放下瓶子,而是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望着碧蓝的天空,痴痴地想,
她现在已经成了村里人眼里的破鞋,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是沐青岩知道,自己为了他,都活不下去了,他肯定会捶胸顿足,悔青了肠子吧。
想到沐青岩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她原谅,她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随即,这丝笑容又被无尽的哀伤所取代。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室的绝望都吸入胸膛。手中的农药瓶在颤抖的手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即将终结的生命。
她闭上眼睛,将一瓶农药全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只感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蔓延至胸口,随即是剧烈的疼痛,像是千万把刀在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用手掐着脖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农药的毒性迅速在体内发作,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沐青岩的身影,那个曾经让她心动又心痛的男人。
……
整个下午,沐青岩都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不安笼罩着。
他砌砖的手艺一向不错,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出错。不是砖块放歪了,就是水泥抹得不均匀。
彩凤走过来,歪着头打趣他,“沐青岩,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沐青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胡说,我能有啥心事。”
“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你心里藏着事。”
彩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替你分忧呢。”
父亲回家跟她提起沐青岩,她偷偷到工地上只看了一眼,便感到心动不已。
不过,她是个文艺青年,信奉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爱情观。要是老爹利用自己包工头的权力,让沐青岩娶了自己,那就没意思了。
扈三爷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所以,在扈三爷的安排下,彩凤便顺利来到工地,做了一份和灰的杂工。
父女俩都相信日久生情的道理,只要给沐青岩足够的时间,他一定会发现彩凤的好。
不过,彩凤也没有闲着。
每天,她都会找各种机会接近沐青岩,或是帮他递个工具,或是为他送上一杯解渴的水。尽管沐青岩对她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她从不气馁,她相信自己的真诚和坚持终会融化他心中的冰山。
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她离自己的爱情越来越近的缘故吧,最近,她狂热地爱上了诗歌。什么普希金,泰戈尔,徐志摩,她都一一涉猎。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沉浸在这些诗人的浪漫与激情之中,仿佛他们的诗句能为她与沐青岩的爱情之路铺设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
她开始尝试自己写诗,将对沐青岩的思念与爱慕融入字里行间,虽然笔触稚嫩,却饱含深情。
她的诗里,有春的温柔,有秋的缠绵,有晨曦的期待,也有夜幕的寂寥。每一首诗,都是她对沐青岩情感的倾诉,是她内心深处最真挚的表达。
虽然她并不奢望沐青岩能看到这些诗,但她觉得,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情感宣泄出来,对也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