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对孟冉交待完解药的事后,两人之间忽地有了一小段的沉默,不仅是因为时隔两年多再聚。
更多还是来自于他们心中一道共同的伤疤——太初。
“冉,孟国今后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能再插手,或许连为他报仇的话也不能说。”
“可是冉,有句话我只说这一次,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孟冉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从前我心存侥幸,以为父皇他长年昏睡是上了年纪,如今既知道真相我不会再忍。”
说话间他看向那救孟国命运的药箱。
“两年了,就到此为止吧。”
林茜认真地看着他,只觉得孟冉的变化比任何人都大。
原本俊朗不凡,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如今也蓄起了胡须。
算起来明明还不到而立之年的人,头发却不再像从前那般乌黑油亮,猛一看上去竟像是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而那双总是仁厚亲切的眼晴,似乎只有在面对至亲友人时才会泛着温柔的光。
刚才乍见他时一闪而的尖锐,阴沉得让她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冉,”林茜一脸感慨地看着他,“我已去过拂云寺,又见了你和曦儿。也算是心愿半了。”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虽然林茜一直视孟冉是她的老友,但他如今毕竟已经成婚,妻子还是她的闺中好友。
他们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无所顾忌,天南地北,胡吃海聊。
即便她心中坦荡,即便他仁人君子,如今也得多些注意,不能让曦儿心中不安。
更不能让拥戴他的支持者,对他心存不满。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异世之人。
孟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时,林茜已消失在书房的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他看着手上的半块龙形玉佩,又从袖中取出皇后交给他的另外半块玉佩,两两相扣,一块完整的玉佩便已拼好。
玉佩的底部刻有四个小小的字“有如君临”——这是林茜不知道的秘密。
这块龙形玉佩来自于孟国的开国皇帝,在一定意义上甚至可以与传国玉玺同等身份。
成和皇帝将这块玉佩经林茜的手交给到他这亲儿子手里,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
毕竟他从前一直都反对林茜入孟国,更别提她出现在他本人面前了。
“父皇,”孟冉紧紧地握住玉佩,“是冉太过心慈,一再失察,让你受苦了。”
......
当林茜从梦中醒来时,客厅里仍是一片漆黑。
天还未亮,夜还很长。
她盯着头顶凝固的黑暗大半天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似乎还晃悠悠在空中漂浮,不知自已身在哪里,这一场梦境之旅让她竟有了不少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年时间孟国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朝野内外与她从前认识的孟国似乎都不在一个维度。
除了不能手刃孟昇的遗憾,她渐渐升起了有了淡泊之心。
也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臧有大师只准她再回去三次的用心,那个世界有它自已的轨道,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早已与她越行越远。
她摸着手下柔软宽大的沙发床,将脑海中的那个名字在心中又呼喊了千万遍。
那名字像是能平复她的心情。
也像是独属于她的魔咒般,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安静的室内,又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
当她在梦中醒来时,眼前正是那座山洞。
再次站在山洞的入口,她再没了初入洞口的紧张。
甚至连迈着大步都嫌慢,干脆直接奔跑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到了深潭边。
洞中寂静,仍如夜般漆黑。
潭水附近的地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但寒冷的气温对她没有半点威肋,她在梦中从来感觉不到饥饿冷暖。
这的温度再低也难不到她,反而让她想起从前没想到的细节。
在臧有大师的幻境中太初就曾说过,金莲极为性寒,最喜欢至阴至寒之地。
是了,所以这里才如此寒冷吧。
林茜在潭边坐下,待适应了洞中的黑暗后,她才发现这一方潭水其实比她初看上去的大,最远处一直延伸到山洞看不见之地。
想到金莲就在潭里,而太初就包含在金莲里。
林茜不觉有些近乡情怯般地羞涩。
她前两次来,湖面都闪着金光,不知道是不是太初感应到她才会如此,还是当时他在金莲里修练所致。
但现在她再来,潭水却是漆黑一片。
她猜以太初的修为想要感应到她应该不难,毕竟这世上除了他,谁还能有金莲真身护体。
看着如镜般水面,林茜在心中暗道,太初,你相信我吗?
无论外面的世事如何变迁,我爱你之心决不会变。
自我在梦中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或许我已决定今后都将义无反顾奔向你。
上天入地,无所为惧。
她心中的意念刚起,潭水下便隐约现出粼粼金光,而后那金光越来越亮,一点点灿若星河,连成了一道一道的金线。
林茜惊得猛然站起来,朝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这金线连起来的图案竟是一朵千瓣金莲。
“太初!”林茜一脸惊喜地叫道,“你知道是我来了对不对?
洞中自然无人回答。
但那千瓣金莲却在一瞬间像燃着似的,一瓣瓣的花瓣缓缓展开,从中怒放出一束巨大的光柱,直冲洞顶。
将如万古长夜般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林茜跟着光柱的方向仰头看去,双眼不由越瞪越大。
原来这数百米高的洞顶上竟雕刻了肉眼数也数不清的佛像,每一尊佛像都面向深潭,密密麻麻地排了一圈又一圈。
这些高高屹立于云端的神佛,竟然日日夜夜都在俯视着深潭里的一举一动。
“难怪藏有大师说,要看我们的机缘了,”林茜喃喃自语道,“原来这里并不是你想出就能出来的阿,太初。”
过了一会,那光柱慢慢暗淡了下去。
及至在水面上只剩下几点偶然闪现的金光。
林茜又走回到深潭边坐下。
“太初,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在水下修练的,但是我一定能等到你出来的那一天。”
这次,潭水没有任何变化,连那几点金光都渐渐熄灭了。
可见刚才的光柱消耗了太初太多的精力,并不是常常能看见的情形。
林茜仍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不要着急,不要贪心,她对自已说。
见与不见,太初的模样我都不会忘记。
答与不答,我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想到这,她学着太初从前打坐时的模样,盘腿坐好,双手置于膝上,闭目垂眉。
随着一呼一吸放空心中所有的杂念,直至进入冥想状态。
慢慢地,就在她觉得自已似乎快与这山洞融为了一体,就在她以为自已的身体轻得快要飞起来时,她已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当林茜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
窗外的一米阳光投射在地面上,渐渐在她的客厅里移动。
她仍睡在沙发床上,和刚入睡时的姿势一模一样,连动也未动过半分。
这感觉很奇妙。
明明她在梦中上天入地,来回千里。
明明她闭上眼晴时在山洞的潭水边,但一旦醒来,那些曾做过的动作,说过的话都像是被谁甩在了沙发下面。
只有她,一直都在沙发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