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观星殿。
空明正忙着在廊前晒书,见莫北从禅室里出来,不由忙迎了过去,“莫北,国师大人还好吗”
莫北也不停留,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送进去的碗里白粥仍是一点未动,空明不觉叹了一口气,“可是国师大人总吃不下东西怎么行?”
“我看着明明就不对,怎么胡太医却偏说国师大人并无大碍。”
“国师大人最近越发是轻减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
听到空明长嘘短叹哆嗦了好一番,莫北只得开口,“国师大人方才睡下了。”
“哦?终于睡下了?”空明瞬间又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国师大人这几日夜夜难眠,睡下了好,睡下便好。”
说着他的声音连带着脚步都轻了些。
一阵清风吹来,将地上的书页一并“哗哗”地翻乱了起来,空明急得赶紧上前去将那些书捡入怀中。
林茜站在太初的床前,望着他越发清瘦的睡颜,不禁想抬手去摸。
但伸到半空中还是忍住了。
外面两人的对话,她自然是一句不落地都听明白了。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太初和孟在舟都在饱受失眠折磨。这事就有些奇怪了。
这两个人一个出现在她的梦境,一个生活在现实世界。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却常给她感觉是同一个人,还正在遭遇同样的事,真的是巧合吗?
林茜看了眼床边那副“仙子手持金莲下凡图”,下一瞬已消失于空气中。
太初在梦中隐隐感觉身边有人,但眼皮实在沉重。
稍挣扎了一会,还是又坠于沉沉睡梦。
......
世上不知几载,幻境总是春意。
藏有大师一身灰袍独自行走于山径间,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流水飞溅声,不由驻足远眺对面的山涧。
这时,他身后走来一人,望向那如白带般的的瀑布轻声吟道:
"飞瀑漱苍崖,山空响逾远。
惟有洗心人,行来不辞晚。"
藏有大师转身看向来人,“丫头,这也是诗仙的诗?”
“当然不是了,这是唐寅《空山观瀑图》的自跋诗。”林茜纠正他。
藏有大师拂着银丝般的长须,“贵国真是卧虎藏龙,这首五言绝句意境绝佳,细品似也不输诗仙。”
“您要是看过那画就知道画以诗精,诗又以画美。两相挥映,实在是千古佳作。”
藏有大师捻着手里的佛珠微微一叹,“贫僧怕是没那眼福了。”
说着两人又行到了那八角小亭。
亭内的石桌上那副残棋仍在,只是一旁多了一位正在煮茶的小童,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左右。
见二人见了亭内坐下,那眉清目秀的童子不慌不忙地为二人各斟了一杯清茶。
“藏有大师,您又收了亲传弟子?”
藏有大师童朝那童子点了点头,那童子便双掌合十,朝林茜微微躬身,“小僧明秀,是方丈的侍茶弟子。”
......侍茶弟子?
能进入藏有大师的幻境,还能随侯左右,这情形怎么看都更像是内定的方丈继承弟子吧。
林茜点了点,也不多问,只是对明秀笑了笑,“你好,我是林茜。”
“你是为太初而来吧?”藏有大师啜了一口茶,悠悠地看着她。
“若是从前你隔着十里外就嚷开了,难得今日倒是沉稳。”
林茜玩弄着手上的一颗黑子,“看到他亲师父都这么淡定,我自然也就放心了。”
“不过我奇怪的是,以太初这几十年的功力下来,不应该被一个小小梦魇折磨吧?”
藏有大师抬头望向亭外,“这便是他的命数了。”
“他的本身虽已渡了情劫,但金莲真身却还需再渡生死劫方可圆满。”
生死劫?!
......金莲真身??
林茜心中一惊,心跳瞬时快了许多,“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还有个真身?那到底哪个是他?”
藏有大师对她摆了摆手,“太初他与旁人不同。他乃西天金莲降世,天生便是与佛有缘。”
“虽在拂云寺修行圆满,但仍需渡过生死劫方能与金莲合二为一。”
“但那生死劫,向生而死,向死而生,十分凶险。”
"那你知道那劫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吗?怎样才能躲过它?"
藏有大师摇了摇头,“天威难测。”
“......他又总是不听劝。”
藏有大师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又淡淡地饮了一口茶。
林茜看了他一眼,不由急道:“你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快说!”
藏有大师沉吟片刻方道:“他本该好好守护‘仙门’,却借机出入异世。两界的平衡一旦打破,他自然会身遭反噬。”
“他为了那玉佛珠,整整在佛前念了九九八十一天《楞严经》,只为练出佛珠灵性。”
“凡此种种,都耗费了他颇多心血。”
林茜知道《楞严经》很长,共有十卷,一共六万多字。
如果是中等语速诵读一遍大约十多个小时。
而太初却是念了九九八十一天......所以他才这么瘦吗?
他哪有时间好好吃饭,休息?
林茜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得喘不上气,嗓子里也有哽咽。她抬头望向亭内的宝顶,将已聚在眼眶边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半晌,待心情稍有平复。她才喃喃道:“......他怎么那么傻?”
"我都不知道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还以为那佛珠不过是一串平常的手串。"
“还以为以他的能力,来去都没什么妨碍,原来......等一下!”
说到这里,林茜突然转头看向藏有大师,“这事不对!如果说太初会有反噬,那为什么我到孟国来没有任何影响?”
“从始至终身体,睡眠各方面都很正常。”
藏有大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不知道吧,丫头。”
“因你前世曾给了金莲一线生机,故这一世你所有的灾都由他挡了。”
林茜看着藏有大师悲悯的双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承受的是双倍的痛苦??”
藏有大师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便你与他的缘分使然了。”
林茜捂住自已的嘴,极力让自已镇定下来。
在这个当口,大哭,感动,或是自责都没有用。低头想了一会,林茜道:“藏有大师,你直接说怎样才能化解。”
“不管是什么办法都没关系,既然我知道了,就当然要帮他一同渡劫。”
“当真?”藏有大师问道。
“当然!”
“那便把这残棋先下完罢,一直这么放着,害我收也不是下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