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一,也就是柳旭云所说的三日后。
刚过辰时,孟昇便亲自去见他,“柳神仙,您今日可是要施法捉那妖女?”
柳旭云此时正盘坐于禅室之内。
他神态决绝,白发白袍衬得他周身仿若仙人般飘然尘外,然而心中想的却是今日该如何置人于死地。
“正是。”
“殿下还有何吩咐?”
孟昇恭敬地对他道:“无有。只是还请柳神仙要多保重身体。”
柳如青的神色有些哀伤,他是昨晚才知道这件事的。
之前柳旭云怕他担心一直没告诉他,直到昨晚才把他叫进禅房密谈了二个多时辰。出了禅房后他一晚都未睡,想到柳家的将来时而欢喜,时而一身冷汗。
柳旭云抬头,淡淡地看了柳如青一眼,“青儿,还记得我昨晚是如何吩咐的吗?”
“孙儿记得。”
“记得便好。”柳旭云点了点头,又看向孟昇,“三殿下,老夫要施法了。一盏茶后请殿下依计行事。”
“三个时辰后若老夫出关,自然无虞;反之,老夫的后事全权交青儿处置。”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孟昇朝身侧的陆有看了一眼,陆有便缓缓合上禅房的门。又朝身后的四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四人便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外。
柳如青知道此次不旦事关柳旭云性命,还关系到柳家的百年声誉,是以越发心事重重,也不愿离开。
孟昇自然无异议,对他宽慰了几句便走了。
禅室内。
柳旭云盘膝而坐,双手交叠,结下“请神指”的手印,口中默念:
“香气沉沉应乾坤,
燃起清香透仙门。
......
弟子一心专拜请,
神兵火急如律令。”
他口中的“请神总咒”一念完,身形已变得越发淡薄。到最后只留下一个透明的虚影尚在房中打坐,其真身已飘然出了“仙门”。
......
“仙门”之外,是茫茫一片虚空。
若是心无方向,且无神识引领,便会迷惑于虚无入不得异世,也不得再返“仙门”。
是以柳旭云先前以其百年修为,强行开了神识。
但这神识一开便会惊动八方神灵,若是他不惊扰异世,及时返回“仙门”还罢。
但他若是在异世行龌龊之事,干扰两界平衡,即便及时返回本身也会受毁,且死后还将坠入无休无止的虚空。
柳旭云此时心意已定,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他随着神识引领,将身形隐入空气中。
用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找到了妖女在江城的位置。
但却在同一时间,意外发现她手腕上竟带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玉佛珠,那佛珠周身泛有佛光,寻常人看不见,他却看得十分清楚。
有这佛光护身,别说是他,就是一切妖魔鬼怪都无法近身。
柳旭云无奈,只能紧紧地跟着她。
眼见她与另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入了一座极高极大的房子。他也一并要跟进去,但却在门口被弹了回来。
他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妖女和那女子消失在房子的大门里,却无计可施。
他并不气馁,定睛在门前细细打量。只见门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江城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
柳旭云略沉吟了一会,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间极大的房子应该就相当于孟国的太医院,里面必定有不少生灵死灵,一般此类场所土地神都会设有结界,以保证其地域内灵气的稳定。
不被外来的气场冲撞打扰。
柳旭云只能在门外苦等,但他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
恼怒得直想杀起去,但想想此处毕竟是异世,初来乍动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想到这,他终于又慢慢冷静了下来,盘膝于门前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妖女终于与那怀有身孕的女子说说笑笑地出了大门。
柳旭云见二人笑地满面春风,不禁心中恨意更甚。
笑吧。
现在不多笑一笑,一会你们两个,还有肚子里的,老夫都要叫你们笑不出来。
他起身,慢慢地踱步过去。
此时她们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柳旭云一一留心观察,正想着该附身到谁身上时,妖女却又与那孕妇人上了一辆不用牵马就能跑的黄车??
眼见她们又莫名消失在他眼前,柳旭云气得简直想一掌把那黄车拍扁。
但念头才起,那黄车已快得不见了踪影。他不敢怠慢,忙念起了“御风术咒语”,并结以“五雷指”手印。
“傌醴讦樊疴嘛仂嚒。”
咒语念完的一瞬,柳旭云便以心念弹拨风点产生动力。
在运动状态下找到下一个风点再弹,产生相反的动力,然后以同理接连弹拨,便能御风自如飞行。
柳旭云隐身在空中飞行,远远看到那黄车,便一路尾随。
然而却因玉佛珠的佛光影响甚大教他只能远观,不能靠近。他并不因为灰心,在下方人群中留心机会。
眼见那黄车开了约有一盏茶功夫终于停下,柳旭云不禁松了一口气。
趁这当口,他飘然落下,在那黄车周围打量。
苍天不负“有心”人,没找多少功夫,柳旭云便见一辆黑色的怪车里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正焦急地目视前方,并将手随意地伸出窗外。
他的头发极短,短到甚至能看到青白色的头皮。
国字脸方方正正,小眼睛,长相十分普通,一般人看过一眼下次再见大概都不会记得。
但他却是柳旭云还算满意的目标。
此人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大限就在近日。
虽是如此,但柳旭云还有些犹豫。
此人毕竟阳寿还有几日,若他现在附了他的身,说不定此人今日便要去了,那他柳旭云岂不是扰乱了异世的秩序?
但由不得他再犹豫,黄车里那年轻男子的手已又放回了那古怪的黑色圆盘上。
柳旭云跟了一路已有经验,知道他们下一刻便又要开动了。
他再看向那中年男子,他的手也从窗边移开,同样也放在了黑色圆盘上。
柳旭云微闭上双眼,待睁开的一瞬,已冲着那中年男子而去。
“噗--”
中年男子只觉得自已的身体忽地莫名一颤,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了他一下。他奇怪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方向。
但车内空空,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当他再转回脑袋时,目光在一瞬间变得狠戾,一脚踩下油门发动吉普车,在短短的几秒钟就将车速地飙到140脉。
直直地朝向车流中的一辆黄色的士撞去。
......
拂云寺。
不知为何,太初今日一起身便没来由的感觉不安。
早斋后,他进禅室内打坐还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觉得心中越发忐忑。
他索性起身,随手抽了案上的一本经书就缓步出了禅室,走到微草堂院中的八角亭内坐着。
但他手里握着经书却许久都没有翻。
这时,莫北入了堂内,朝太初迎面走来,“大殿下,藏有大师请您去禅室。”
太初被他一声惊醒,这才醒过神来。可手里却忘了还拿着东西,手指一松那经书便掉落在地。
一阵山风吹过,经书被翻得“哗哗”乱响,一气被翻到了一页才停下。
太初低头去看,却见那一页上正写着,“佛语阿难:世人无知生死,肉眼无知罪福。吾以道眼睹无数劫来至于今日罪福报应.......”
扫过上面的“死”,“罪”,“无数劫”几个字,他顿觉得十分刺目。
将经书捡起来,随手丢在了石桌上,便出了微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