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在众人眼里,她嫁给了风头正盛的镇王,一跃成为京中众多贵女的艳羡对象。
早就不是姜府那个过得连丫鬟也不如的嫡长女,也不用再为了银子发愁。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姜月盈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红翡手里的香囊。
她动作熟练地用一根小银匙轻轻挑出里面的香粉放在指尖上。
香粉细细捻开,散发出一阵清甜的香气。
周身也仿佛重新被记忆里那双温柔的手臂环住。
调香这门手艺还是娘亲教给她的。
娘亲是江南富商家的嫡女,喜爱香料,也爱调香。
小时候她最喜欢窝在娘亲身边,嗅着娘亲身上清雅的香气看她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她自幼嗅觉灵敏,能闻到许多人闻不出来的气味。
娘亲见她有些天分,就把自己一身的调香手艺教给了她。
她还记得娘亲在她摆弄香料时,眸光幽深地说了些意味莫名的话语。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娘亲怕是已经察觉到了父亲的改变。
姜月盈把记忆里娘亲的话语轻轻复述了出来。
“这世道的女子生存格外艰难,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了活下去便要想方设法地争夺男子的宠爱。”
“可惜情爱终究是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只有银钱才是真的倚靠。”
她声音极轻极低,就连候在身旁的红翡玉屏都没有听清。
娘亲曾背着所有人给年幼的她盘了一间香料铺子。
幼时是为了给她练手,出售她调制的香料。
没成想在经年累月的经营下,这间铺子居然越开越大。
后来直接摇身一变,成了京中鼎鼎有名的绛云阁。
上辈子她为了赵湛能够东山再起,利用绛云阁多年积累的人脉,为他请遍神医、笼络朝臣、打探朝中秘闻。
又为了给赵湛铺路,给各路官员砸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差点掏空整个绛云阁。
终于凭借着这些筹谋算计,让赵湛重新入了皇帝的眼回到朝堂。
重活了一世,姜月盈好多事情的细节都记不太真切,却唯独牢牢记得娘亲当年说过的话。
现在的她,也终于明白了娘亲这些话里的深意。
幸好,她这辈子醒悟得还不算太迟。
“红翡,明日把这几张香料方子送到阿越手里。”
姜月盈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递到红翡手上。
见着封口上的月牙蜡印,红翡脸上的喜色顿时萎靡了下去,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绛云阁的大掌柜阿越,行事只认姜月盈和姜月盈的私印。
就连她们这些贴身丫鬟代为传话也不行。
气得红翡每次见到他都要骂他一句死心眼。
“对了,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让王府的人瞧见。”
姜月盈补充了一句。
绛云阁是她活下去的底牌,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暴露给任何人。
红翡常年替她办这件事,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今日车马劳顿,身子已然格外疲倦。
姜月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瞥了眼窗外的天色。
已经过了半更天,赵衍还没有来她的院子,想必今晚是不会过来了。
“王妃,奴婢问过了,王爷还未回府,管家说王爷今日怕是被事务绊住了手脚,不会回来过夜了。”
金枝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确认赵衍今晚不会过来,姜月盈明显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感情,要是赵衍天天来她的院子,反倒会让她苦恼不已。
现在这样,倒是更合她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便熄了蜡烛吧。”
卧房内很快暗了下来,除却守夜的两盏灯笼,院内顿时笼罩在黑暗之中。
许是因为疲惫到了极点,姜月盈睡得格外沉。
因此她并不知晓,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黑色的身影翻身而入,悄无声息地停在姜月盈的床榻前。
黑衣人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和几缕微不可察的血腥气。
他默默在床榻前站了许久,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姜月盈熟睡中的清秀面容。
炽热的眼神化成一双如有实质的大手,一寸一寸描摹过女子的容颜,像是要把她的这副容颜牢牢记在心里。
似是嗅到了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气,女子原本安稳的睡颜变得有些不甚安稳。
眉心紧紧拧成一团,活像打了死结的毛线。
“不……好疼,救我……”
从她口中蹦出的几个零星话语让黑衣人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黑衣人明显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
这般痛苦和绝望,明显就不是一个从未出过闺阁的女子该有的情绪。
她,这是梦到了什么,居然能让她露出这样不同寻常的神情?
“赵湛……恨……”
“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
女子仿佛压抑到了极致才发出的低沉嘶吼,让见多识广的黑衣人也忍不住从后心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从她嘴里吐出的名字更是在黑衣人心里投下一颗惊雷。
赵湛?
据他所知,姜月盈从未见过魇王赵湛。
可听她说这句梦话时的语气,她与赵湛分外熟稔。
甚至还充斥着浓烈的恨意。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是怎么产生的联系?
黑衣人的心里不合时宜地泛起阵阵酸意。
“小骗子,明明连我都不记得,居然会记住一个外人的名字。”
语气幼稚愤懑,赫然是镇王赵衍的声音。
他故作凶狠地伸出手指,在即将点在她眉间时又骤然收了回去。
“差点忘了,外面更深露重,要是过了寒气给你就不好了。”
低声喃喃了一句,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呵了口气。
确认指尖的凉意散去后,才敢把手指轻轻点在姜月盈的眉心处,替她轻轻揉开眉心的褶皱。
“不管你曾经发生了什么,从今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声音轻轻散在空气里,却散不去语句里郑重的承诺。
睡梦中的女子似乎安稳了些。
直到窗外响起两声夜枭的叫声,赵衍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地消失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