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锐。
姜月盈没有听她的话，自顾自地稍稍向上抬起了胳膊。
“我记得，先前我生辰礼的时候，你也送了我一样礼物。”
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臂弯处，露出上面带着的一截红绳。
那截红绳带的时间久了，色彩已经褪去了大半，就连尖端处也有了不少磨损。
悬挂在红绳正中间的那枚银色月牙状的铃铛，也在经年累月中摩擦得闪闪发光。
傅红雪瞧着那枚铃铛，下意识攥紧了手上的匕首。
“这些事情，也是姜家人告诉你的？”
姜月盈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小雪花，我到底要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我就是姜月盈呢？”
“是说咱们两个初次见面时并不是和外人说起过的尚书府嫡小姐的及笄礼，而是在那之前的酒楼后院，你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乞丐追着打。”
“还是说我送你这把匕首时你正要削发明志，想要效仿话本子里的女将军替父从军？”
这些事情，只有傅红雪和姜月盈二人知晓，旁人是断然不可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的。
傅红雪紧绷着的脸色终于松缓些许，横在姜月盈脖颈上的刀刃也松了些。
瞧着她的神色，姜月盈心下明了。
或许旁人不清楚，但心思缜密的傅红雪定然察觉到了她与先前的不同之处。
“可是你的变化……”
虽然姜月盈的面容没有变化，可她的眼神全然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视线。
而且她给傅红雪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全然旁观的看客。
姜月盈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跟傅红雪说。
她要怎么说，自己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惨痛遭遇？
重生一事怪力乱神，傅红雪怎么会相信？
沉默片刻，姜月盈叹了口气，语气悠然道。
“你信我吗？出嫁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姜月盈挑选了几件有关傅红雪的事情缓缓道来，说到最后语气发涩。
“本以为都是梦，但醒来后的许多事情都和梦里一一重叠。”
“雪儿，我不想你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傅红雪放下了手里的匕首，眸色晦暗不明。
半晌，她才哑着嗓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脸上瞧不出神态变化，只紧紧攥住的拳头彰显出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姜月盈沉默着靠在栏杆上，等待傅红雪将那些事情梳理清楚好好消化。
不消片刻，傅红雪终于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心疼。
她能看得出来，姜月盈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身洋溢的悲伤之情快要汹涌而出。
这些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哪里能让她有如此感悟？
只是姜月盈不说，她也不问。
傅红雪抓住姜月盈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只要占领先机，就一定能避免。”
姜月盈见她满是信任的目光，眼眶瞬间泛起了红意。
她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却冲傅红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嗯！”
“但是，有句话，我可能需要提醒你一下。”
姜月盈犹豫道。
“姜嫣然好像也做了同样的梦，若是她也想凭着梦里的先机趁机做些什么……”
提到姜嫣然的名字，傅红雪的眼底迅速划过一抹轻蔑。
“那又如何？”
“未来之事变化莫测，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梦里的预知分毫不差地进行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姜嫣然固守成规，她定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更别提，还有藏在暗处的我们。”
“不到最后，谁能知晓自己到底是蝉还是黄雀呢？”
姜月盈见她信誓旦旦的自信模样，脸上绽开了一个真实的笑意。
二人下楼时，姜月盈在傅红雪身后，闷闷道了声谢。
她本就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木梯的吱呀作响中。
傅红雪似是没有听到，但背光的木梯正好遮盖住了她通红的耳尖。
她们重新沿着狗洞钻到了外面。
“她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二人紧赶慢赶，掐在最后一个人登上湖心岛时赶到了她们附近。
本该载着二人的画舫此时也停到了附近，做足了一副同时到达的模样。
那些贵女环视一周，确定没有见到姜嫣然后，这才围到姜月盈和傅红雪身前。
“臣女参见镇王妃和华英郡主。”
“早就听闻二位贵女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方才若是多有得罪，还望镇王妃见谅。”
“若不是魇王妃的警告，我等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无视镇王妃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声音里满是恭维和谄媚。
姜月盈上辈子周旋在各位世家夫人间，见状得心应手地接过她们的话，亲切又不失身份地同众人说了几句。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那些贵女们再次看向她的目光里已然变成了崇拜和敬意。
众人都围在姜月盈身边，傅红雪得以喘了口气，越过人群朝一个方向直直看了过去。
等到那艘姗姗来迟的画舫停靠在岸边时，众人已经进了湖心岛上的院子。
院子周围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桃花树，此时正灼灼盛开，落英缤纷，如梦似幻。
树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矮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各色点心。
其他地方的桃花此时已经凋零，而岛上的桃花却开得灿烂，令不少贵女啧啧称奇。
姜嫣然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的时候，就见到众人围坐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的模样。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外人。
跟在姜嫣然身后的几个贵女的脸上也不约而同地有了几分神色变化。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向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朝着木桌处挪了过去。
姜嫣然攥着手帕，脸上青红一片。
她恶狠狠地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姜月盈，又在瞧到桃林末端唯一一张空着的木桌时，转了转眼珠。
姜嫣然娇娇怯怯地走到姜月盈面前，躬身朝姜月盈行礼。
“妹妹来迟了，还望姐姐莫怪。”
“妹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姐姐争辉。只是妹妹到底也是王妃，还请姐姐给妹妹脸面，不要让妹妹难堪。”
她抬起帕子呜呜咽咽地哭着。
这番话语却让在场众人面上露出难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