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滑稽的抖脚动作骤然停下。
她抬眼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姜月盈，陡然发现，面前坐着的这个女子，已经不再是她印象里那个任人欺辱的姜家大小姐了。
不知何时，姜月盈的身上竟然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只这一眼，就让她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王嬷嬷后知后觉地浑身颤抖了起来，顾不上双脚的疼痛，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大，大小姐……”
红翡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还叫大小姐？王嬷嬷，你当真是老了，居然连话也听不清了。”
“不若让奴婢代劳，请人来帮王嬷嬷诊治一下？”
说着，红翡冲候在门口膀大腰圆的婆子示意了一眼。
两位婆子撸起袖子，就要往王嬷嬷身边走。
王嬷嬷抖了抖，赶忙叩头改了称呼。
“镇王妃娘娘，老奴两眼昏花，一时糊涂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看在老奴曾经照顾过您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姜月盈的眼底染上些微嘲讽。
照顾？
亏这厚脸皮的婆娘说得出口！
“得了，本宫可没有您这样的奶娘，您也不用想法子同本宫攀交情。”
“毕竟你与本宫之间究竟有些什么交情，也不用本宫说出口吧？”
王嬷嬷脸上堆笑，擦了擦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讪讪笑了两声。
她帮姜夫人做过多少磋磨姜月盈的事情，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姜月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几声轻微的细响却宛若几声洪钟，重重敲打在王嬷嬷的心上。
“听高管家说，你今日前来是奉了姜夫人的命令，送回本宫母亲的嫁妆？”
王嬷嬷赶忙连声称是，并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双手奉上。
“先夫人的嫁妆单子，夫人都命人整理好收入册中了，还请王妃过目。”
红翡向前踏出两步，接过王嬷嬷手中的册子，恭敬递到姜月盈手里。
姜月盈只翻开册子看了两页，就随手递给了红翡。
“把册子交给高管家，让他带人去查查。”
红翡点头称是，捧着册子快步出了前厅。
王嬷嬷眼里迅速划过一抹惊慌，随即又迅速回归平静。
“镇王妃是信不过姜夫人吗？”
姜月盈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嬷嬷，反问道。
“你觉得呢？”
王嬷嬷挺直腰板，看向姜月盈的眼睛里满是责备。
“王妃娘娘，您虽不是夫人亲生，但也算是在夫人膝下养大的，夫人对您可不曾苛责。”
“您怎能像防家贼一样防着夫人呢？”
“若是传出去，您就不怕伤了夫人的心，也让王爷对您心生芥蒂吗？”
王嬷嬷算准了姜月盈如今能有这副上位者的模样，都是因为镇王宠爱她的缘故。
若是镇王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她还能有现在这副得意洋洋，高人一等的嘴脸吗？
她自以为拿捏住了姜月盈，却不料姜月盈一脸不以为意。
姜月盈自然也听出了王嬷嬷话语里的威胁。
她不怒反笑，冲王嬷嬷勾了勾嘴角。
“本宫与王爷的事情，就不用王嬷嬷担心了。”
“您与其有闲心担忧本宫，倒不如多多担心一下魇王妃。”
王嬷嬷脸色微沉，面上堪堪维持着先前的笑容。
她不着痕迹地朝门外瞥了一眼，站起身来冲姜月盈福身行了一礼。
“既然嫁妆已经送到，老奴就不在此逗留了。”
“夫人还有句话让老奴帮忙带给您。”
姜月盈微微颔首，饶有兴致地看向王嬷嬷。
“若是想要本宫把嫁妆送还，就让姜夫人歇了这份心思吧。”
“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份嫁妆原本是属于谁的。”
“若是姜夫人不想维持这份脸面，就别怪本宫主动撕破这层脸皮了。”
“本宫言尽于此，王嬷嬷知晓该如何传达吧。”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王嬷嬷迎着她似是要看透自己内心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匆匆转身朝门外走去。
径直走到王府大门外面，站在街道上，王嬷嬷才感觉自己背后的凉意终于消散了下去。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镇王府一眼，擦掉额角冒出的虚汗。
不论如何，她总算是完成了姜夫人交代的任务，全须全尾地从镇王府出来了。
若是再晚些，只怕她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
王嬷嬷赶忙上了马车，催促车夫立刻赶回姜府。
王府里，望着王嬷嬷匆忙离去的身影，姜月盈的脸上再次涌现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就连身旁的红翡也瞧出了几分不对劲，皱眉冲姜月盈说道。
“娘娘，王嬷嬷这么着急离开，是不是嫁妆出了什么问题？”
姜月盈施施然坐在椅子上，面上满是从容不迫。
“不急，等高管家看过后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丫鬟迅速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瓷片，又奉上一盏新茶。
姜月盈执起茶盏，细细嗅了嗅，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水。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高管家就拎着册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这账本有问题！”
姜月盈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挑了挑眉。
“不急，高管家，坐下细说。”
她示意红翡给高管家赐了座，又奉上一杯茶水。
高管家口干舌燥地灌了口茶水，匆匆翻开手上的册子，指着上面的数目娓娓道来。
“这上面标注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差错，数目也全都可以对上。”
“若没有打开箱子仔细检查过，当真就会被蒙骗过去。”
高管家拍了拍手，候在门外的小厮立刻扛着箱子进了前厅。
箱子们尽数排列在屋内，在高管家的示意下，每口箱子都被掀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物件。
“娘娘瞧这箱绫罗绸缎，确实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香云纱不假。”
“但您仔细瞧瞧这些料子，颜色无一不是暗沉的褐色深紫色，都不是您这般年纪可以用得上的。”
“您再瞧瞧这箱古玩书画，明面上的几幅字画保存完好，但下面真正有价值的珍奇孤本，全都被虫子蛀了个干净！”
“这箱古籍书画，全都是废品！”
“更不用提剩下那几箱，全都是明面上光鲜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