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到县城,从宾馆到汽车站,张伟他们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但徐达在一天又一天的大雨天气中,像梅雨季节的太阳,毫无踪迹。
正当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龙潭村却在三天后传来了消息,让张伟那提在心口的气又往上拱了拱,嗓子眼开始发痒。
在龙潭村西边村郊的一片田野里,有个比较大的粗陶缸,缸身埋在土里,留出二十几公分的高度,高于平地田野,日常是作一些粪料储备的使用,只是连日的大雨,灌满了整个大缸,连着剩下没有使用完的粪尿都涌了出来,没想到这一涌出来的,除了这些污秽,还有徐达的尸体。
徐达的面皮已经泡得发皱发白,像一张被打湿的画纸糊在脸上,额头正中央有个伤口,也已经发烂;双眼睁得极大,两只眼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里跑出来,脸上覆满黄白之物,被泡胀的脖子上绕着一圈皮带,松松地扣着,像是拴了一条狗。解开皮带,赫然可见脖子上的勒痕,如同一条蟒蛇盘踞在脖间,骇然可怖。
张伟打着一把黑伞,雨落在上面,啪啪作响,更让他心烦意躁,他皱着眉头兀自说着,“凶手将受害人的皮带勒死受害人之后,又套在他的头上,是什么意思!”
“徐达这体型,大约1米75左右,中等身材,要杀死他,身高和体型应该也需要有相对的优势。”
刘燕环顾四周都是被水淹没的田野,茫茫雨帘中,看不到一处的人迹,“这地方都是农家田地,凶手为什么大老远拖了尸体藏到这里来?”
张伟双眼骤然一亮,“燕子,你这藏字用的好。如果说第一案发现场,是不能被人发现的,那凶手也可以找个其他的地方埋了或者丢河里处理都可以,这可比丢粪缸里省事多了。”
刘燕跟着接话道,“那就是说第一案发现场有可能会暴露凶手。”
“对, 还有扔这地方,凶手对受害者也算是恨之入骨了。你不觉得这案子和郭美英的案子有相似之处吗?”
“ 泄愤吗?两人又都是情人关系。”刘燕的声音很低,瞬间被雨势吞没。
张伟看向周围,“我们得把另一个男人找出来。”
徐达死了的消息让村里再次炸了锅,只是这次,大家格外沉默,仿佛陷入了一种迷蒙的阴影中。村里的老人说,雨不停,这事就不会完。
张鑫因为这句话,在上课的时候,都没办法专心,一道数学题错了又错。自从那天他说了捡到徐达的打火机后,身边的同学无形中把他排除在圈外,他们聚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不带他,即使是有些经常向他借作业本的同学,也宁可去抄写比他成绩更差的同学的作业;他们玩弹珠的时候也不带他,他摸摸口袋里的玻璃弹珠,在掌心、指缝间滑来滑去,是他用塑料瓶换来的,但是他们不和他玩,他连一颗弹珠也输不出去。
现在徐达死了,他感觉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饱含了某种深意。
当天夜里,他梦到了徐达。在梦中,他一个人独自行走在村郊的田野小路上,他穿着拖鞋和雨衣,在大雨滂沱中走得很慢,手中提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压扁了的塑料瓶。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他不敢回头,想跑起来,但双脚像被一双手拖住了一样,即使是迈开一小步,他都走得异常艰难。
雨水混着汗水打湿了他的脸,心脏像穿着踢踏鞋跳舞的青蛙,他清晰地听到胸腔里传来的急剧加速的心跳声。他鼓足勇气回头,只看到一个虚虚的黑影,随着黑影的挨近,在即将贴上他的脸颊时,终于看清了那一张青白的脸,分明是死去的徐达。徐达在笑,笑得瞪大了的眼珠子,来不及惊叫,他就跌入一旁湍急的河水之中。
他仍在恐惧中,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孩子发烧了。你去诊所弄点药来。“
“这大半夜的,人都睡觉了,我去哪里弄。”
“去敲门啊,都是住一个村的,这诊所开在村里不就是便民吗,你快去。”
声音渐渐淡去,张鑫突然大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到蒋淑芬正拿着毛巾往他额头上敷,“姆妈。”
蒋淑芬见他醒来, 就去拿了一杯温水,“多喝点热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不?”
张鑫满眼的依赖,摇摇头,“我做噩梦了。”说着,依偎到她的身旁。
坐在床边的蒋淑芬有点惊讶,“怎么了。”但也没有推开,只是抱着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越长越小了。”声音里带着笑意和调侃。
张鑫牢牢地箍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中,像一只小兽寻求安全。
蒋淑芬以为他被噩梦吓住了,脱了鞋子,和儿子一起挤在小床上,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说,“没事没事,妈妈在,不怕。”
一旁放在小凳子上的电风扇正吱呀吱呀地摇得欢,蒋淑芬伸长了手臂,轻轻一按,电风扇就像被泄了气的老头子,垂头丧气地立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