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玲玲这几天跟着孙东波颠沛流离,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家不能回。她每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整天就是哭。孙东波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看着只会给自己添烦的樊玲玲,他决定把车卖了就找个机会甩了樊玲玲。
于是他对樊玲玲说:“咱们先找一家小旅馆住一晚上再走吧,我太累了。”孙东波给樊玲玲起了个刘萍的假名字,带着她住进了的一个私人小招待所。孙东波对樊玲玲说他决定把车卖了,樊玲玲说:“把车卖了咱们怎么走?”孙东波说:“警察肯定在追查这辆车,再开着它,很快警察就会找到我们。再说,你给你妈打的那个电话,已经告诉了他们咱们在溪州,甚至警察可能都已经知道了咱们就在云山镇。”
樊玲玲问他:“那怎么办呀?”
孙东波说:“好办,咱们以你的假名字暂时先住在这里,我去买一辆当地的旧二手车,咱们换辆车就能甩开警察了。”
孙东波先给樊玲玲买了点儿吃的回来放下后,就开着车出去了。
孙东波把车开进了一家汽车修理厂,他找到修理厂老板,说自己父亲患肝癌,自己这几年已经为父亲治病花了七八十万了,医生说需要做肝移植,现在已经找到供体了,但自己钱不够,只能把车卖掉。修理厂老板在对车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后,以八万元的价格把车买了下来。孙东波拿着卖车的钱,立刻到一个旧车市场买了一辆旧桑塔纳。
孙东波把桑塔纳开回到小旅馆。上楼一看,樊玲玲睡着了。孙东波悄悄拿起装钱的旅行袋离开了房间。孙东波下楼时惊醒了老板,老板问他:“刚回来就又出去呀?这么晚了还干什么去?”孙东波拍拍装钱的包说:“你也知道,现在不送点东西能办成事情吗?白天送又不合适,只能晚上送了。”
老板一听表示理解,就给他开了门,孙东波拎着袋子出去了。
方镇海和杜浙南分头带着县公安局的两拨警察,连夜对全县的所有宾馆旅社进行了搜查。一直到天蒙蒙亮了,他们才搜到了孙东波和樊玲玲入住的这家私人小旅馆。
方镇海把樊玲玲和孙东波的照片拿给这家小旅店的服务员看,问他们见没见过这两个人。服务员说:“有两个人看着挺像照片上的人,这个女的叫刘萍。”
方镇海问他们住在哪个房间?服务员说:“他们住在302房间。”方镇海立即给杜浙南打电话,说自己这里已经发现两名犯罪嫌疑人了,让他带的那一组警察都到这边来。
方镇海让服务员立刻带着去302号房间!
服务员紧张得一边给方镇海带路一边说:“男的好像是半夜一点多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可能回来了我不知道。”
当旅馆服务员打开302的房门时,方镇海率先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披散着长发,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色衣裙,呆呆地盘腿坐在床上。她两眼红肿,面如死灰,一脸的疲惫、茫然、绝望、无助。
方镇海问:“你叫什么?”
女人答道:“别问了,我就是樊玲玲。”
“孙东波呢?”方镇海问。
樊玲玲没有回答问话,她看了一眼方镇海和站在方镇海身边的几名警察,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方镇海突然间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两名警察立刻上去给她戴上了手铐。
杜浙南也进来了。
方镇海和杜浙南对房间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房间里只有一个不大的旅行箱是樊玲玲的,箱子里面装着樊玲玲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
方镇海不觉得叹了口气,扭头对身边当地的刑警队长说:“先带回你们队里突审一下吧。”
樊玲玲立即被带到了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一间提讯室里,方镇海立即对她进行了讯问。但无论方镇海怎么问,樊玲玲都一口咬定说自己不知道孙东波去了哪里,但她交代了自己和孙东波一起到云山镇要账的经过。
方镇海问她是怎么要的账,樊玲玲说:“我不知道。孙东波把我放在一个小饭馆门口后,就说自己去要账了。我等了快三个小时他才回来。至于是在哪儿要的,怎么要的,我一概不知道。我劝孙东波把要回来的钱还给科技服务中心,当时孙东波说一定要还回去,他还说明天我们就回去还钱,结果半夜他就失踪了。”
接着,樊玲玲又告诉方镇海,孙东波把原来的车卖了又买了一辆旧车,但买的什么车,自己不知道。方镇海问要了多少钱,樊玲玲说可能要了八十万。方镇海问这些钱都在哪儿时,樊玲玲又哭了,她说孙东波把所有的钱都带走了。
警方在本县境内没有发现孙东波的踪迹。
就在方镇海出差这些日子,吴天娇就跟女儿方美真一刻也不分开了,她干脆让女儿也搬到了酒店跟自己一起住。早晨在酒店餐厅吃完自助餐女儿去上学,她就开始给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们打电话,约他们或是在咖啡馆,或是在酒吧见面叙旧。下午女儿放学回来了,她就带女儿出去吃饭。晚上继续给女儿讲日本的好,诸如多么干净、环境多么好、人多么彬彬有礼等等。她决心这次一定要把女儿带出去。
终于,这天晚上方美真动了心。吴天娇把女儿拉到床前坐下,一边用手帮她梳着头发一边说:“看到你在国内学习这么紧张,我真的心疼。真真,你要去了日本,第一年咱不上学了,给你请个家庭老师先补习日文。就算以后不上大学,回来也能找个好工作。”
“真的?”方美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天娇说:“那当然了。你要是愿意,咱们明天就去办护照和签证。”
听妈妈说到这儿,方美真又想起了爸爸,自己走了爸爸怎么办?
吴天娇说:“你先到日本学两年日语。要是不喜欢日本,学完了再回来也行啊。到时候你想回来,妈绝不会拦着你。”
方美真微微点点头,吴天娇兴奋地抱住女儿说:“就怕你出去就不想回来了。咱们明天早晨就回家拿户口本去办护照。”
方镇海和杜浙南把樊玲玲押解回了海州市。
樊玲玲被带进了提讯室,她与几天前判若两人。
当肖小月告诉她,她母亲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时,她一下子号啕大哭起来。方镇海和肖小月静静地等她哭完了,才开始问她。
“孙东波去哪里了?”肖小月问。
樊玲玲凄然一笑:“孙东波跑了,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他是什么时间跑的?”肖小月问。
“大前天半夜。当天下午他说出去买辆二手车,他让我一个人在旅馆的房间里等着他。我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他也没回来,我太困了就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回来的,然后他又走了。我醒来后发现,他把他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钱也全都让他拿走了。”樊玲玲说。
“孙东波跑了,你为什么不跑?”肖小月问。
“我不相信他会丢下我一个人跑掉,我以为他会回来,他答应我把要回来的钱还回去的。再说,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能跑到哪里去呢?”樊玲玲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挪用公款的?”肖小月问。
“有一天我对孙东波说想辞职,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周春阳几次三番给我白条让我冲账,前前后后挪用公款快三十多万了,我怕将来周春阳要是出事了,我做会计的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就不想干了。孙东波听后没说什么,可是过了两天,孙东波来找我,说他的一个朋友能得到股票内幕消息,有一只股票最近要涨,让我帮他弄笔钱出来,几天后就还上。他还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个好机会很可惜,我就偷偷挪用了十万。那一次,孙东波在股票上赚了二十万,很快就还上了我挪用的公款。”樊玲玲平静地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是吗?”肖小月问。
樊玲玲低着头没有说话。
“孙东波是什么时间开的公司?”肖小月问。
“孙东波在股票上赚了钱后,就辞职开了一家商贸公司。”樊玲玲答。
“你知道他公司具体都做什么业务吗?”肖小月问。
“具体我不清楚,好像做得挺杂。”樊玲玲答。
“第二次挪用公款是什么时候?”肖小月问。
“之后又有一天,孙东波来找我,说他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让我再帮他弄一笔钱出来,等他那边钱一到账,他马上就还我,我就又挪用了一笔钱。事后没几天,他就又把钱还上了。从那以后我就挺相信他。”樊玲玲说。
“你知道孙东波有赌博的恶习吗?”肖小月问。
“赌博?我不知道。”樊玲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据我们调查,孙东波光是去澳门赌钱就有两次。”肖小月说。
樊玲玲说:“什么?这不可能。我跟他一起去的。”
肖小月问:“当时你们一起去的还有谁?”
樊玲玲说:“还有周春阳。”
肖小月问:“他到赌场去赌,你真的不知道?”
樊玲玲低下头不吭声。
肖小月说:“你还想隐瞒什么?”
樊玲玲说:“我不想隐瞒什么,既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还能隐瞒什么?”
肖小月看着樊玲玲。
樊玲玲说:“我们到澳门的第一天,周春阳就怂恿孙东波去赌场试试手气,孙东波就答应了。当时我不让他去,他也答应我不去了。前两天我们都在一起游玩儿,好像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他说他要自己出去一下,我因为太累了,就在酒店房间里休息。周春阳来找我,我们就……”
樊玲玲低下了头。
肖小月说:“你们两个就勾搭成奸?”
樊玲玲无语。
“事发后为什么要跑?”肖小月问。
“周春阳死后,我担心事情败露,就打电话给孙东波,让他赶紧想办法把钱还上。可是他说公司账面上的钱都拿去做生意周转了,一时半会儿弄不到那么多钱。他说,反正周春阳死了,不如把以前所有的账目都推到周春阳身上。孙东波让我把账目都改成周春阳的签名,说只要过了这关,我们就一分钱都不用还了。我看没办法,就冒险涂改了账目。可是我还没改完,你们就来了。我很害怕,我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跑到孙东波的公司去找他。孙东波说事到如今只能跑了,于是他把公司剩下的钱都取了出来,拉上我一起跑了。”樊玲玲说。
“你们跑的时候,孙东波还剩多少钱?”肖小月问。
樊玲玲说:“我不知道。”
“如果见到孙东波,你想对他说什么?”肖小月问。
“我只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呀!”说完,樊玲玲捂住脸再次号啕大哭起来。
樊玲玲哭完了又说:“他还说他在山东荣成认识一个人,能把我们弄到韩国去。”
肖小月问:“他没说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樊玲玲说:“他没说。”
方镇海回到家看女儿不在家,就给女儿打电话,女儿说正在宾馆内的冷饮店里跟妈妈吃冷饮。方镇海让女儿回家来,方美真不想回来。
吴天娇拿起电话,说想跟方镇海见面,方镇海就赶紧往宾馆赶去。
吴天娇告诉女儿说:“真真,妈妈跟爸爸有些关于你出国的事情要商量,你就先出去到同学家里回避一下,我们谈完了就给你打电话,你再回来好吗?”方美真一百个不情愿地离开了。
吴天娇看女儿离开了,就匆匆上楼来到房间里等方镇海。方镇海很快就来到了宾馆。
方镇海一看女儿不在房间里,就问:“真真呢?”
吴天娇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真真出国的事情,就让她先出去到同学家里回避一下。”
方镇海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想把她带出国,那不可能!”
吴天娇说:“我已经给女儿办好了护照和签证,就等着你回来。”方镇海一听暴跳如雷,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要带走我的女儿?”
吴天娇也毫不相让:“我不是没跟你打过招呼。就因为你是真真的父亲,所以我一直在跟你好好商量,可你什么态度?笑话,你以为女儿是什么?是你个人的私有财产吗?我带女儿出国,也是为她今后的前途考虑!今天我就把话撂到这里,女儿这回去日本是去定了!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方镇海说:“我是她爸……”
吴天娇笑了:“得了吧你!别老拿这个说事。真真长大了,就算你是她爸,也没权利干涉她的自由!她去不去日本,咱俩说了都不算,让真真自己跟你说!”
说完,吴天娇就拨通了女儿的手机:“真真,你跟爸爸说,你想不想跟妈妈去日本?”
方美真在电话里喏喏地说:“爸……”
方镇海打断她:“你什么也不用跟我说,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出国的。”
方美真问:“为什么?”
“就你妈那人,让你跟着她我不放心!我告诉你真真,你马上要中考了,这是你人生的关键时刻。如果你现在出去,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那就什么都耽误了!”方镇海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吴天娇顿了一下,真诚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你一个人把真真抚养大,付出了多大的心血,我心里很明白。这么多年,你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现在我突然要把女儿从你身边带走,换了我也接受不了。”
方镇海说:“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非要这么做?”
吴天娇说:“我说过了,做父母的应该为孩子的将来着想。这么多年我在国外打拼为什么?就是希望能带给真真最好的生活,以前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现在我有条件了,我想补偿欠她的一切。镇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要结婚了。对方比我大十岁,有自己的企业,一儿一女都长大了,在美国,他答应我会把真真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方镇海问:“真真知道吗?”
吴天娇说:“不知道,但我会找时间跟她说的。镇海,你为了真真,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现在女儿长大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方镇海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吴天娇说:“我是真的为你好,信不信随便你。即便这次真真不去日本,终归有一天她也会离开你。到那时候,你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带走真真是为我考虑?”
“我的意思是说,你别老想着女儿出国后自己会寂寞,会孤独,其实你正可以趁这个机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方镇海生气地说:“我没你想得那么自私!”
吴天娇说:“扪心自问,你不让真真出国,难道就不是自私?”
方镇海觉得吴天娇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带走了,就说:“我想跟真真单独谈谈。”
吴天娇说:“那好,我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
方镇海说:“不用,我自己打。”但吴天娇已经拨通了女儿的手机。
方美真并没有走远,她一直就坐在宾馆的花园里。她又想跟妈妈去日本,又怕爸爸坚决不同意,还怕爸爸妈妈为自己的事情吵架,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坐在花园里一个石凳上等着。突然手机响了,她一看又是妈妈打过来的,赶紧接听电话,吴天娇说让她回宾馆房间里去。方美真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宾馆房间。
吴天娇赶紧让女儿坐下。
方镇海看女儿坐下了就说:“真真,爸爸想问问你,你真的打算跟你妈去日本吗?”
方美真看看吴天娇,吴天娇鼓励地对她握握拳头。
方美真说:“我想到日本好好学学日语,这样就算以后回来也好找工作呀。”
方镇海想了想说:“真真,咱们出去吃饭吧。”
方美真问:“那妈妈呢?”
方镇海说:“她要愿意去那就一起去吧。”
在一家并不豪华的餐厅,桌子上的菜虽然不奢侈,却很丰盛。方镇海给方美真夹菜:“多吃点儿鱼,补脑。”
“我不爱吃鱼。”方美真面对父亲的温柔有些不习惯。
方镇海尴尬地停住筷子说:“是吗?连你不爱吃鱼我都不知道,看来我真是个失败的父亲。真真,你实话告诉我,对于去日本是怎么想的?到日本可是要经常吃鱼的。”
方美真说:“我,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学学日语。”
方镇海说:“你有没有想过,出去后你在国内的学业就荒废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方美真说:“我这么年轻,怕什么?”
方镇海被真真噎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她。
方美真说:“爸,我想过了,我不适合国内的教学方式,趁年纪还小,出国多见识见识,多学点东西,对我以后的人生会有好处。”
“你是真的长大了……那你走吧。”方镇海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啤酒,眼角溢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