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藤井枫2025-04-16 19:019,851

5.

我将信笺收好,不动声色道:“芷若约我去买胭脂,我竟忘了,她正埋怨我呢。”

江聿风神色一松:“那你现在要去吗?”

“自然要去,不然芷若又要跟我闹了。”

“你也去处理你的公务吧。”

江聿风面露不悦:“我都要嫉妒白芷若了,你每次都偏着她。”

“何不留在府中,你我二人清静自在?”

我回头看向他,他却已经吩咐车夫调转了方向。

我笑了笑,转过脸:“往后还有时间。”

“没错,我们还有一辈子呢,今日我便让白芷若得意一回。”

他送我去了茶楼,就匆匆驾车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瑶娘又递派人传信。

“世子爷是不是丢下夫人不管了?”

“你瞧,他说我落泪时,他最是心软。”

“对了,我有喜了,他说让我生下来,他还说喜欢女儿,可我想给他生个儿子。”

“我算过了,这一胎定是儿子。”

“只是可惜,大夫说初期不能同房,他给我买的肚兜还未穿呢。”

“他向来欲求旺盛,你又不能承欢,定要憋坏了。”

我没有回复,只是将她递来的所有信笺都收好。

做这一切时,我的手有些发抖。

大约是江聿风这些年装得太像。

我也太过轻信于他。

当他这般荒诞不堪的一面揭开时。

我仍是难以平复心绪。

原来那些缠绵时的温柔体贴,也全是虚假。

他早就厌倦了我们平淡如水的情事。

当我以为克制是爱时。

命运给了我当头一棒。

日渐减少的亲近不是因为爱和怜惜。

不过是兴味索然,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

回府之前,我去拜访了昔日好友叶雨柔。

“卿芷,你怎的今日想起我来了?”

“雨柔,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约定吗?”

“自是记得,你我曾说要同游天下,行医济世。”

叶雨柔轻叹一声:“只是你选了嫁人,我却去从军了。”

“如今我在边疆驻守,倒是实现了游历四方的如意望。”

“月儿,我想随你去边疆。”

“你的身子能行吗?”

其实及笄那年,我就想与她同行。

只是那时我身子实在太差,边疆风沙大,条件艰苦。

很多地方清苦简陋,风餐露宿是常事。

“刚请大夫诊过,只要留意便无大碍。”

“你当真要去?可你夫君那边...”

“月儿,这一次,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6.

“塞北偏远苦寒,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你这一去,可就一年半载难见到世子了……”

“雨柔,我已经决定和离了。”

“可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笑着点头,强忍住泪水:“是,他有了外室。”

“你们五年的夫妻情分,当真要断了吗?”

“月儿,你还记得当年你和离时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我眼眶通红,泪水滚落,“雨柔姐,我是你教导的,自然也和你一样啊。”

“好,好!卿芷,那我等着你,等着你随我去塞北!”

这是我成亲后第一次主动向江聿风索要银两。

他得知后十分欢喜:“娘子,我的家产不都是你的吗?”

“你想要多少,尽管取用便是。”

“那不一样。”我坚持己见。

“好好,那我让张明远即刻送去。”

“江聿风,我不会白拿你的银两,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三日后,你去城东的糕点铺子。”

“去找宋大娘,你还记得她吧?她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江聿风闻言就笑了:“怎会不记得。”

“你在医馆时,我总是大老远去买她家的糕点送我,那两年不知送了多少回。”

我也笑了:“嗯,那三日后,记得去取。”

“定不会忘,夫人,我此刻就开始期盼了。”

江聿风让人送来银两后,我立即匿名捐给了雨柔的边疆军营。

写好和离书,连同瑶娘的所有信件。

一起装进了木匣,亲自送到了糕点铺子。

那支摔碎的玉簪,和他送我的第一枚银手镯。

被我丢进了火炉里。

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他曾写给我的那些情书。

最后一日清晨。

我如往常一样陪着江聿风用完了早膳。

如往常一样,送他出府。

江聿风有些歉意:“本想今日带你去买胭脂的,又食言了。”

“无妨,公务要紧。”我望着他,笑得很轻很轻,“快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江聿风温柔却又愧疚地看着我,“娘子,你总是这般体贴,这般好。”

“这些年,我忙于公务,陪你的时光太少了。”

我静静望着他,思绪却飘向远方。

曾在冬日晨露里,温暖我双手的少年。

曾为了娶我,在王府前跪了整整一日的男子。

7.

五年相伴,他依旧风华正茂。

他爱过我是真。

背叛是真。

愧疚怜惜是真。

可心猿意马,贪恋旁人的温存,也是真。

我知道的,我可以装聋作哑,一辈子都是世子夫人。

没人能夺走这个位子。

可我不想做他的世子夫人了。

我要做回苏卿芷了。

江聿风忽然上前将我抱住了:“娘子,我深爱着你。”

“你等我回来,晚上我们一道用膳。”

我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强忍住了无谓多余的质问。

好在他的随从又催促一般唤他。

我轻推开他:“快去吧,别让人久等。”

他依依不舍转身,脚步却渐渐加快。

我笑了笑,转身回府。

如往常一样,换了衣裳去花园打理花木。

午时简单地用了一餐饭。

午休后起身,我换上出门的衣裳。

随手拎了一只锦囊,里面放着我所有的重要物件。

下楼时,丫鬟笑着问我:“夫人是要去喝茶吗?”

我点头轻笑:“嗯,今晚不必准备晚膳了。”

他晚上不会回府用膳的。

而我,也不会再回来。

马车将我送到常去的茶楼,就离开了。

我下楼,月姐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在巷口。

那辆马车是军中特制,寻常人根本查不到。

我紧握着锦囊,穿过街道,上了马车。

车门关上时,下人送来一封信笺。

信笺上写着江聿风的名字。

我没有拒收。

心里却很清楚,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通信了。

“娘子……我实在惭愧。”

江聿风的字字句句里满是懊恼和愧疚:“今晚有个重要的宴席,实在推不掉。”

“我不能回府陪你用膳了。”

“但是我保证,今晚一定早早回来陪伴你好不好?”

“娘子,请别生气,我已经让张明远去取之前给你订的礼物了。”

“你见了定会喜欢的。”

我攥着信笺,望着车窗外绵延的街道。

车水马龙的喧嚣之外,却是空荡的寂静。

那道在我心底盘桓了五年的身影。

穿着青衫儒衣的少年身影。

在这一瞬,从我心里消散了。

我清楚知道,我不再爱他了。

过了一会,江聿风又派人传话,说要推掉宴席,回复陪我用膳。

8.

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戴着他赠予的玉镯。我让下人回绝了江聿风,转身上了马车,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缓缓闭上眼睛。

江聿风立在廊下踱步,神色阴郁。

外头夜色已深。

苏卿芷身子一向不好,作息极为规律。

这个时辰,想必已经安寝。

大夫出来时,瑶娘红着眼眶,江聿风已收敛了神色。

他看她一眼,冷声问:“大夫如何说?”

“有些轻微出血,大夫说这个月最好多卧床静养。”

“那你便先不要去绣坊了,在家歇着吧。”

“相公……你可会陪我?”

瑶娘眼眶含泪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江聿风蹙眉抽出手:“别这般叫我。”

“这里无人我才唤的……”

“罢了,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你不陪我吗?我今日很是不适,我怕再出血……”

“大夫不是开了药?你吃了药好生休息。”

江聿风径直往外走:“我又不通医术,留在这儿也无用。”

瑶娘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但怕江聿风烦闷,她只能强忍着泪,跟着他出了门。

“江聿风……”

临上马车时,瑶娘泪眼婆娑地唤他。

江聿风抬眼看了看天色,明显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你明日可会来?”

“大夫都说了,你这个月不宜房事。”

江聿风冷笑一声:“来了也无用。”

“我这个月要好生陪我夫人,你最好安分些。”

瑶娘心中酸涩,泪珠子不住往下掉。

江聿风顾念着她腹中骨肉,语气稍缓。

“好生将养,本世子得空便来瞧你。”

瑶娘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上马车离开。

眼泪在脸上凝结成冰,牙根不知何时咬得发酸。

她想不明白,她容貌出众,年华正好,同样是出身微寒,她哪一点及不上那个体弱多病的苏卿芷。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恨得咬牙切齿。

可她舍不得江聿风,也割舍不下这些荣华富贵。

只能死死忍着。

江聿风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住。

9.

下人迎出来时,他如常那般问:“夫人可是已经歇下了?”

正接过他外袍的下人却吃了一惊:“夫人没有与您一道吗?”

江聿风猛地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夜色深沉,只有府中的灯火,笼罩着他。

“夫人午后出门逛散心了。”

“晚上车夫要去接她时,夫人说不必过来了,她与您一道用膳。”

下人越说越心惊,声音颤抖不已。

“夫人午后出门时就交代了,今晚不必准备晚膳。”

江聿风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下人衣襟:“她还说什么了,一个字不准漏,给我说清楚。”

下人吓得脸都白了:“没有了没有了,夫人就说了不必准备晚膳。”

江聿风一把将人推开。

他快步往楼上行去,同时让人去请白芷若。

“你寻卿芷?”

“我们今日并未见面。”

“可是午后时卿芷说了,与你约了晚上一道用膳。”

江聿风声音平静得可怕。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

只是没人看到,他攥着信笺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

“卿芷确实派人来寻我,但我正巧去寺庙礼佛,我们就约了改日再聚。”

江聿风不知怎么结束的谈话。

他又派人去寻了苏卿芷交好的其他友人。

却都说今日并未联络也未见面。

江聿风伫立在主卧外,门紧闭着。

那一瞬间,他竟连推门而入的勇气都没有。

苏卿芷那样聪慧的人,他怎会天真地以为。

她真的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可她是何时知晓的。

她知晓了多少?

他……又能否求得她的原谅?

江聿风惶然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都在国子监读书。

因为诗会的缘故,他与一位姑娘走得颇近。

那姑娘暗慕他,许多人都看出来了。

苏卿芷曾两度提醒,他全然不以为意。

毕竟他那般爱她,根本看不上旁的女子。

后来在一场赏花宴上,那姑娘身子不适,他亲自送她回府,还在她府上逗留良久。

苏卿芷也没与他争吵,直接提了解除婚约。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天塌了一般。

再后来,他也几乎都要想不起,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让苏卿芷回心转意。

给了他一次和好的机会。

推门时,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室内一片漆黑,床榻干净整洁。

空荡荡的。

10.

好似连属于她的那缕幽香,都一并散尽了。

江聿风大步流星进屋,一间间推开房门。

可每间屋子都空空如也。

他遣人四处去寻她的踪迹。

可却始终杳无音信。

江聿风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焦躁。

他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梅树,深深吸了一口寒气。

随即唤来张明远。

“立刻派人去找,现在就去,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

他将苏卿芷日间去过的地方告诉张明远。

“她从那里离开后去了何方,如今身在何处,这些时日她都与谁来往过。”

“张明远,查她的行踪,码头,驿站,城门,每个地方都不要遗漏。”

“还有,查她乘坐的马车,有消息即刻告知于我。”

江聿风匆匆下楼,驾车往城门疾驰。

她无处可去。

除却边塞漠北,也就是她闺中密友所在的地方。

江聿风竭力压下心头的慌乱。

他向来谨慎行事。

身边亲信他早已敲打过,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多嘴。

瑶娘更是不敢。

或许她只是偶然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或许只是因为这段时日他常常夜归。

陪伴她的时光太少,又失信了几次。

她心中不快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如今不是从前。

他们是夫妻,荣辱与共。

她身子不好,一直在府中调养。

离开他,她就如笼中失去依靠的鸟儿,难以长存。

江聿风这般想着。

可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一路上他心如擂鼓。

胸中翻涌,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中途停马时他又派人去寻。

依旧杳无音信。

快到城门时,张明远快马赶至。

“夫人申时左右从那里离开。”

“只是整条街的店铺掌柜都说不清楚,寻不到夫人去向。”

“码头驿站也都查过了,未见夫人出行。”

“小侯爷,夫人或许还在京中?”

江聿风紧握缰绳,稍稍定了定神:“继续找,务必要寻到人。”

“还有,可知她乘了谁家的车?”

“查不到,那马车似是密档牌子。”

江聿风脑中一片空白。

张明远后面的话,他已全然听不进去。

忽然想起那日她来要银子时的话。

11.

她说也备了一份礼物,就在母校的门房处。

约定三日后去取,便是明日。

可他已等不得片刻。

他策马疾驰赶到学堂时,已过子时。

门房的灯早已熄灭。

他顾不得其他,下马上前叩门。

忽觉面上一丝寒意。

江聿风伸手一抹,指尖沾了雪花。

京城迎来今冬第一场雪。

当年他与苏卿芷互诉衷肠,也是这般飘雪时分。

江聿风怔立雪中。

恍惚许久。

直到宋大娘连声唤他,才回过神来。

递来的,不过是个素简的纸包。

他接在手中,如捧烈火,几欲扔开。

心中已有预感。

却又不如意承认。

终究,他还是展开了。

入目便是“和离书”三字。

末页是她亲笔签名与手印。

下面还有些书信往来。

除此再无只字片语。

却已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那些书信内容,他匆匆一瞥,便将纸张揉作一团。

他向宋大娘谢过。

随即驾马直奔瑶娘处。

开门时,瑶娘睡眼惺忪却喜不自胜,迎上前来。

他一记重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江聿风面无表情,又是数掌落下。

瑶娘面颊高肿,唇角渗血。

她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捂着腹部求饶。

江聿风冷眼俯视。

毫无怜悯之意,重重踹向她腹部。

瑶娘痛不欲生,蜷缩着在地上打滚。

血水浸透裙裾,染红了地毯。

他犹觉不解恨,抓住她衣领将人提起。

“你算什么东西?”

他钳住她肿胀的脸,几乎捏碎她的下颌。

他俊美的面容扭曲可怖。

声音却异常平静:“一个青楼出身的,也敢给我夫人找不痛快?”

“我让你生,只是舍不得我夫人受苦。”

“你以为有了身孕就能作威作福?瑶娘,是谁给你的胆子去招惹我夫人?”

瑶娘眼前阵阵发黑。

12.

腹中如刀绞般剧痛,她惶恐不已,悔恨交加。

她为何要贪得无厌?妄想坐上世子妃之位?

若是安分守己生下孩儿,富贵荣华岂会少她半分?

“我知错了,世子爷……我再不敢了。”

“求您救救孩子,这孩子性命危在旦夕……”

“晚了。”

江聿风厌恶地将她狠狠推开。

“瑶娘,你最好祈求上苍保佑,我夫人能宽恕于我。”

“否则,你这一生,便真的完了。”

“世子爷,这也是您的骨肉啊……”

瑶娘痛得浑身抽搐,无助地倒在地上挣扎。

满是血污的手,拼命想要抓住江聿风的衣袍。

他却退开几步,冷眼看着她痛晕过去。

这才唤来下人:“请大夫来,别让她死了就是。”

江聿风目不斜视,转身离开了房间。

到了院中,地上已覆了一层薄雪。

他只着单衣,却浑然不觉寒意。

他又派人去寻苏卿芷的下落,依然毫无音讯。

江聿风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

忽然想起,似是数日前,苏卿芷便已不戴那对玉镯,那是他们成亲时以同一块美玉打造的定情信物。

那么,那日在绸缎庄。

其实,她都看到了,都听到了吧。

可当时,她竟一言不发。

甚至连眼泪都未曾落下。

她心中定是对他失望至极。

江聿风心如刀绞,不敢想象她当时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正如他此刻,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样。

我随叶雨柔远赴千里之外的边塞。

条件艰苦,行程匆忙。

叶雨柔一直担心我身子骨弱,受不住颠簸。

但熬过最初的不适后,渐渐适应了这般忙碌的生活。

我换了新的住处,也不再用原先的通信方式。

但旧时的住处仍在,只是我不再回去。

几乎每日都有江聿风派人送来书信,却都被我原封不动地搁置一旁。

13.

到了边塞后,我托人给白芷若捎去一封信,道明了事情始末。

白芷若气得写了整整一页纸痛骂江聿风。

“卿芷,江聿风这些日子找你找疯了,还来绸缎庄堵了我好几回。但我确实不知你去向,他来寻我也是无用。他似是将你所有相熟的朋友都问遍了。”

我在信中写道:“若他再来打探,只说不知我去向便是。我还会回京,当面与他和离。若他执意不肯,那便由他去吧,我自有我的活法。江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世子之位不能无后。”

收起信笺,几位旧识来邀我用晚膳。

今日又是羊肉汤,香气四溢。

在京时因身子弱,饮食向来清淡。

如今到了边塞,倒是渐渐习惯了这口味重的饭食。

叶雨柔见我气色渐好,常笑道:“总算有些血色了。哪像初来时,面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都是月儿照顾得好,我才这般开怀。”

我依偎在她身旁,撒娇般说道。

“都这般年纪了,还似个孩子似的。”

叶雨柔嗔怪着,却又夹了一块肥美的羊肉放入我碗中:“趁热吃。”

我低头咬了一口,眼泪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我不如意让叶雨柔担心,只得低着头,将那碗羊肉汤一饮而尽。

收到白芷若的传信时,江聿风正独坐庭院。

看罢信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左右侍从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劝慰。

这些日子他寻找苏卿芷,几乎发了疯般。

虽未公开此事,但府中上下早已议论纷纷。

那瑶娘也是可怜,听闻因大夫来得太晚,再难有子嗣。

世子却仍不肯放过她。

将她发落去乡下庄子,令人严加看管。

如今战战兢兢,只盼世子夫人早日回府。

江聿风或可对她网开一面。

可苏卿芷却似人间蒸发,

杳无音讯。

“世子爷,可是夫人的信?”

有同僚小心问道。

14.

江聿风靠在软榻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众人正屏息凝神之际。

江聿风低声道:“她对我意已绝。”

殿内一片寂静。

“哪能呢,你们这么多年情分。”

“等夫人气消了,你诚心认错,夫人心善,定会原谅的。”

江聿风轻叹:“你们不懂她的性子。”

话音未落,房门轰然大开。

重重撞在墙上,震得地动山摇。

众人惊得四散。

江聿风慢慢直起身来。

他目光微凝,待看清来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是你啊,沈小将军。”

沈墨寒面色阴沉,目不斜视。

大步流星至江聿风面前。

一脚掀翻案几,探手擒住江聿风衣襟。

谁知这看似文弱书生,竟有千斤之力。

酒意上头的江聿风被他提起按在墙上。

“要动手么?”

江聿风满脸讥讽。

话未说完,沈墨寒一拳砸在他脸上。

“江聿风,五年前我说过的。”

“若你负她,我必不饶你。”

江聿风侧脸,鲜血自鼻中涌出。

他随意抹去血迹,一拳还击。

殿内登时大乱。

酒坛碎裂,桌椅倾倒。

醉酒的江聿风渐落下风,被沈墨寒击倒在地。

二人皆挂彩,江聿风满脸伤痕。

沈墨寒手背一道深口,鲜血淋漓。

“你算什么东西,我和内子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江聿风靠着软榻,冷笑连连。

“听闻我们不睦,便迫不及待来趁虚而入?”

“可惜啊沈墨寒,五年前卿芷选了我不选你,五年后也照旧!”

沈墨寒手指紧握。

伤口崩裂更深,触目惊心。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心中如刺在扎,愈陷愈深。

日夜煎熬,痛不可当。

“同窗一场,好心劝你,莫要觊觎他人妻子。”

江聿风笑得阴冷:“我们成亲五年,欢好无数。”

他目光紧锁沈墨寒面庞。

细品他每一分痛苦,如饮甘醴。

理智早已荡然无存。

15.

他只想让沈墨寒痛不欲生。

“她的一切都给了我,你拿什么跟我争啊沈墨寒?”

“卿芷有多爱我,人尽皆知。”

“正是因为爱我,她的眼里才容不得旁人。”

“她越是动怒,越是在意于我。”

“你千里迢迢赶来又有何用?”

“妄想趁虚而入,抱得美人归?”

“死了这条心吧沈墨寒,卿芷眼里从来没你,此生也不会爱你。”

江聿风扶着软榻,艰难起身。

虽是狼狈不堪,面对这昔日失意之人。

他仍要居高临下。

“我与夫人永不和离。”

“死了这条心吧,此生你都无缘了。”

“江聿风。”

沈墨寒目光如冰,寒意刺骨。

冷酷决绝,不留余地。

“若早知你如此卑劣。”

“纵使她恨我怨我,我也要将她夺来。”

“你有何资格与我相争?”

“莫非你就好这等吃人剩饭?”

沈墨寒猛然出手,血迹斑斑的拳头重击他下颌。

他目光赤红,死死盯着江聿风。

“我必让你自食其果。”

江聿风向来不信因果报应。

直到他跋涉千里回到塞北。

却眼睁睁看着沈墨寒先他一步在边境中寻得卿芷。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报应来了。

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

他措手不及,无力回天。

黄沙漫卷,遮天蔽日。

他不知卿芷是否看见了他。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墨寒小心搀扶受伤的她,登上马车。

她虚弱至极,无力动弹。

是沈墨寒将她抱上车去的。

他随后赶至大夫处。

她的好友叶雨柔拦住了他。

却让沈墨寒随行入内。

风停了,沙尘落定。

他吐出满口黄沙,指尖颤抖。

他忐忑问叶雨柔:“她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是,她在此行医,救助受伤的将士。”

“她身子不好......”

江聿风强忍哽咽:“这些时日,她可曾辛苦?”

老师微抬下颌,淡然道:“不,她很快活。”

江聿风双目赤红。

或许是风沙所致。

“叶雨柔,我还有希望吗?”

16.

“她会原谅我吗?”

“我真的知错了,悔不当初……”

他像个迷失方向的孩童,抓着叶雨柔的衣袖,眼眶泛红。

那样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我不知晓,但我尊重卿芷的选择。”

“雨柔,你帮帮我,好不好?”

可叶雨柔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

“卿芷是我最好的同窗,我深知她的性子,与我颇为相似。”

“这事上,无人能帮你。”

“可是叶雨柔,我们五年的情意……”

叶雨柔笑得淡漠又轻蔑:“那又如何。”

“你若真念着这十年情分,就放她自由吧。”

和离书写好那日。

从衙门出来时,他追了上来。

“夫人……”

他神色恍惚,整个人失了往日的风采。

那双曾经风流多情的眼,此刻黯淡无光。

“叫我名字吧。”

“卿芷。”

他迈步到我身前。

他眼中带着期盼,那黯淡的眸子,隐约又泛起光亮。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

“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摇头:“不可以。”

“可是卿芷……”

我断然打断他:“江聿风,多年前我便说过,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背叛。”

“当年我委屈求全,退让一步。”

“所以五年后,我也尝到了苦果。”

“那我们从陌路人开始,好不好?”

“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保证……”

“江聿风,难道你还不懂我吗?”

“在你眼里,不过如此的苏卿芷,其实是个倔强的人。”

他猛地抬眼:“那夜你都听见了?”

我轻声应道:“是,一字不落。”

他眼底最后那点光芒,如同冰裂般碎了。

“可是卿芷……”

“你带走了最爱的那支玉簪和我们的定情信物……”

“你心里还是有我们的情分的……”

他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却打碎了他所有希望。

“我烧了。”

“江聿风,你可以去灰烬里,寻找那些过往。”

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江聿风很快又追上来:“你要嫁给沈墨寒是不是?”

“可是天下男子都一般,他不过是因为得不到你。”

“若得到了,他也会和从前的我一样犯错……”

“那又如何。”

我淡淡看着他:“有过你这样的夫君,我早已看透。”

“你要嫁给他了吗?”

“婚事我会慎重考虑,但我还年轻,行医和心上人,完全可以兼顾。”

“你喜欢他?”

我看着他笑了:“与你何干?”

我站在街边等着时,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17.

初春时节,沈墨寒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英姿勃发地立于马前。

枯枝上冒出了嫩黄的新芽。

风里却还带着寒意。

他挺拔如松,目光不时向我来时的方向望去。

直到看见我的那一刻。

他身形一震,阳光穿透云层。

淡淡的光晕落在他眼中。

“卿芷。”

他迈步向我走来。

在来往的行人中。

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变成了最动人的画面。

我静静伫立原地。

嘴角挂着浅笑,侧着脸望着他。

看着他阔步向我走来,如最美好的诗句一般。

“苏卿芷。”

他来到我面前,俯身看我。

好似很紧张,呼吸有些急促。

寒风吹红了他的耳尖。

我仰脸看着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格外傲气的少年郎。

原来那些不经意的偶遇,不只是巧合。

原来无数次擦肩而过时的目光交汇,不只是意外。

我无法去想,当年在我一心一意倾慕江聿风时。

他在一旁默默注视的心情。

在我拒绝他,选择和江聿风在一起时。

他最后那一眼,那抹笑容下,藏着多少不舍。

只是情爱从没有道理可言。

年少的沈墨寒和江聿风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而那时候多愁善感的我,更喜欢会哄人开心的江聿风。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往事如烟,我已放下。

我选择迎接新的人生。

“等很久了吧?”我笑着问他。

“不久,刚刚好。”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了一些。

好似是想要握我的手,却又顿住了。

“沈墨寒。”

我叫他的名字,轻轻跺跺脚。

“京城的春风可真冷。”

18.

“你觉得冷吗?”

“是啊,寒气入骨,手指都动弹不得。”

我伸出手给他看,指尖冻得微微发红。

沈墨寒目光柔和,将我的手捧在掌心。

他轻柔地摩挲我的指节,直到渐渐回暖。

随后自然地握着我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手中。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墨寒牵着我,也融入其中。

春日渐暖,杨柳依依。

正是良辰美景,佳期如约。

苏卿芷终究还是嫁给了沈墨寒。

成亲那日,来了许多故人和旧友。

比当年他娶她时来的宾客还要多。

虽不及当年那般排场,却格外温馨。

整个婚宴,江聿风都躲在角落里偷偷观望。

身边人都劝他,想开些,莫要再看了。

人家夫妻恩爱,郎才女貌。

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可江聿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如同躲在暗处的小偷,远远窥视着。

不知是想要寻出些许瑕疵,还是要在伤口上撒把盐粒。

那一整夜他都辗转难眠。

反复回想着他们在宴席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苏卿芷依然明艳动人。

这几年在边塞行医,虽然清苦。

却丝毫没有损她的容颜。

反而比从前做世子夫人时更显朝气,更添风韵。

据说这些年沈墨寒四处征战,与她聚少离多。

常常一别数月才得相见。

江聿风深知男子本性,料想沈墨寒定难守住本心。

他不信沈墨寒能一直如此专情,从不沾染风月。

暗中遣人四处探查,欲寻其过失,好告知苏卿芷。

可几年过去,沈墨寒始终如一,从未有过半点差错。

他起初最盼着苏卿芷回京。

因为能远远看她几眼,解解相思之苦。

但后来他最怕的就是苏卿芷回京。

因为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到她与沈墨寒在罗帐之中的欢好。

沈墨寒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而苏卿芷,又是怎样的娇羞含春。

他躲在远处偷看着,那一瞬间,恨不得一死了之。

苏卿芷嫁给沈墨寒的第二年,有了身孕。

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碎了。

这几年过得不人不鬼,满腔怒火都洒在了瑶娘身上。

瑶娘最初惧怕他死死隐忍。

后来该是情绪崩溃,干脆和他鱼死网破。

但他没死成,只是很巧合的。

苏卿芷肚子里的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时。

他却被大夫诊断,说是旧伤复发。

下半生只能卧床静养。

更难以延续子嗣血脉。

江聿风想,沈墨寒那混蛋,可真是一语成谶啊。

他背叛了自己最爱的妻子。

亲手葬送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骨肉。

而如今,他永远失去了最爱。

也再不可能有子嗣。

果然是遭报应了。

而余下这无望又漫长的半生。

他都要活在自己亲手种下的报应里。

不得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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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有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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