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本为原国人,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漂泊。为了生存,他在二十岁那年进入原国丞相苏承的府邸为奴,负责养马。当时,他并没有如今的武艺,只是天生的体格优势让他的动作比常人敏捷。然而,他依旧备受欺侮。
苏府的公子小姐们一个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刚进府的夜行就沦为他们的出气筒。
这一天,夜行照常在马厩里喂马,身上依旧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读书声。他没有上过书堂,根本听不懂。然而,那声音很柔,很好听。夜行不知不觉地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正坐在池塘边一棵树下的女子。她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浅绿色的衣服,犹如坠落凡尘的仙子。
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咦,你是谁呀?”
直到耳边又响起那动听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只见那个女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呃——我是府上的奴仆。”顿时,他觉得自己真不该来。一看那个女子的举止,就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你现在忙吗?陪我一会儿吧!”女子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夜行也不例外。
于是两个人都坐在树下。夜行本不愿坐下,毕竟他只是一个奴仆。那个女子却二话不说拖着他的手臂使劲儿地往地上拉,他也就乖乖地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偏着头问。
“夜行。”
“夜行。”她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仿佛要把它刻在心里。“我姓苏,采儿是我的名字。”说着她还在地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
她是苏府的小姐吗?为什么从没看见过她?可他只是一个奴仆啊!夜行从未像此刻这样恨过自己的无能。
“刚刚你在念什么?”夜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喔,我念的是《蒹葭》。”
“你的声音很动听。”
“是吗?”她的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夜行不由自主地又被她吸引住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低着头小小声地说。
夜行有点意外:“怎么会呢?你应该是苏府的小姐吧?”如果不是当然更好!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卑鄙的人。夜行暗自苦笑。
采儿抬起头,夜行看见她眼中尽是受伤的神色,不免慌了。
“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苏府的小姐。我是我爹的女儿,但我爹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一出生就被扔到忘尘小筑。平日,我一直在小筑里活动,偶尔会到马厩附近走走。我暗地里看过爹爹几眼,不过,他没注意到我。”
“为什么?”夜行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他怎么可以去揭采儿的伤疤呢?
采儿又低下了头,两只小手紧紧交握着。她不会生气了吧?夜行觉得自己好混蛋。
“采儿——”他小心翼翼地喊道。
“采儿盯着自己的双手,似要把它们盯出个洞。
良久,她慢慢地抬起头。夜行才看见她两眼红红的。
“因为我是一个不详之人。”她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打开双手,“我是断掌。”
然后她又把头埋了下去,都快与大地接吻了。
夜行终于明白了。世人皆迷信,认定断掌之人“在家克父,出嫁克夫”。想必她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苦,看了很多脸色。
“如果你怕的话,就别理我了。”夜行这才发现她正用失落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为什么要怕?”夜行对迷信之事向来嗤之以鼻,“你根本不是什么不祥之人,你是坠落凡尘的仙子。”
采儿用她美丽的大眼睛殷切地瞅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真的吗,真的吗?”夜行正要开口,她却又缩回壳子里了。“你一定是在安慰我。我一出生,母亲就死了。一定是被我克死的。”
夜行实在不想对着她的头顶说话了,干脆用手捧起她的小脑袋,望进她泛着泪光的星眸里:“采儿,你听着。生死有命,你母亲的死不是你的错。我一出生,父亲、母亲都死了,那我岂不是更不祥。”
采儿拼命地摇着头:“才不是呢,夜行哥哥才不是不祥之人呢!”
这一声“哥哥”多么动听啊!夜行一股暖流缓缓流进自己冷寂多年的心,整颗心都有了温度。这个丫头就这么驻进他的心房,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
“夜行哥哥会一直陪我玩吗?”
这丫头又用她那杀伤力十足的纯真眼神来攻击他了,而他也只有弃械投降的份儿。
“夜行哥哥,你在吗?我进来了哦!”
能说不行吗?自从那天之后,这个丫头就天天往马厩里跑,恨不得住在那儿。
“啊——夜、夜行哥哥,你怎么没穿衣服呀?”她蓦地回过头去,“我什么也没看到哟!”她以为她那双眼睛是当摆设的吗?
“好了,丫头,转过来。”
“真的好了吗?”
他是大灰狼吗?若真是那样,她这只诱人的小白兔只怕是骨头都不剩了吧!
只见她慢慢地转过来,两只手还紧紧捂着双眼。然后,她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小手从眼睛上移开。呵呵,她那张红扑扑的脸还真是诱人呢,诱得人想要咬上一口。
“呃——”她的眼睛东瞄瞄,西瞟瞟,就是不看夜行。这丫头不会害羞了吧!
“夜行哥哥,我——我想请你陪我赏梅。”
“赏梅?”真是好兴致!不过他还是不得不答应,谁让他爱她呢!是的,他爱她。见她的第一面时,他就爱上她了。只是,他有资格拥有如此美好的人儿吗?没有资格又怎样?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采儿住的忘尘小筑里有一片梅林,如今开得正盛呢!他们坐在林中的石桌旁,一边饮酒,一边赏梅,再一边聊天。
“丫头很喜欢梅花吗?”夜行总是叫她“丫头”。采儿每次听他这样叫时,总是把眉眼儿笑得弯弯的,煞是可爱!
“嗯!我听兰姨说,我娘生前最喜欢梅花了。而且,我住在小筑里,没有人跟我玩。只有这些梅树陪着我。”她一脸认真地说。
这丫头终是太寂寞了。“丫头就只喜欢梅花吗?”
“咦?”采儿迷茫地看着夜行,“采儿也喜欢夜行哥哥呀!”她脑袋转得飞快。
“那丫头是喜欢梅花多呢,还是喜欢夜行哥哥多呢?”
她想了一会儿才眉开眼笑地说:“采儿最喜欢夜行哥哥了!”
“哦——是吗?”夜行有些激动。
“当然,夜行哥哥是唯一一个不嫌弃采儿的人。采儿要一辈子与夜行哥哥在一起。”
这丫头大概还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吧!不过,她的话让夜行兴奋得快飞起来了。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以致于在采儿不在的几年里,一想起她的这些话,他依然感到整颗心柔柔的。
采儿十七岁生日就快到了。夜行是除兰姨之外唯一记得采儿生日的人。不过,他也仅仅是一个奴仆,实在不知该送些什么。苦思冥想之后,他决定将马厩里一匹小白马送给采儿。
采儿一见到小马,就一脸赞叹,飞快地奔过去,搂着它的脖子,抚摸着它的毛。接着还给了夜行一个热情的拥抱。
夜行当场愣住,好半晌才回到现实。
接着,采儿就缠着夜行,要他教她骑马。
采儿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夜行看着那绚烂的笑容,觉得一切都值了。
采儿的十七岁生日是在那个破旧的马厩里过的,然而那却是她最难以忘怀的生日。那天,她对着星星许愿:“采儿想做夜行哥哥的新娘。”
夜行看着那静默的娇颜,心被幸福胀满了。然而他不敢给采儿承诺。
当采儿再次来找夜行时,夜行早已不在。一经打听,才知道他已被赶出府。因为二小姐向苏丞相告状说,夜行私自将马厩的马赠与别人。苏承一怒之下将夜行逐出苏府。
采儿觉得自己的天就快塌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她。他们可以不爱她,也可以不要她。但是,他们怎么能够阻止别人爱她呢?采儿第一次产生了不满,心中第一次有了怨恨,同时也是第一次想要反抗。夜行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赖以生存的天。采儿不敢想象,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夜行,她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如果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无悲无喜地活下去。可是,夜行偏偏出现了,他给了她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暖。她早已习惯他的温度,他的呵护。早已成为掌握在他手上的风筝,一心只想随着他的心意飞翔哪!一旦没了联系,她能往哪儿去呀?
采儿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一直照顾她的兰姨。兰姨心知无法阻止她,更何况忘尘小筑只是一座囚笼,就帮她逃出了苏府。至于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采儿十分害怕。她从来没有出过府,对外面的世界的了解全是通过兰姨的讲述。她紧紧地握住双手,没有忘记以往别人看到她的断掌时所露出的鄙视或畏惧。可是,她该去哪儿找夜行哥哥呢?
她只能向路人打听夜行的下落。可是没有人给她哪怕一点儿消息。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已经大半天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小姑娘,在找人吗?”两个中年男子走过来。
“是啊,你们看到一个高高的,二十一、二岁的男子吗?他的的穿着不是很好,也不喜欢跟人说话。但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采儿一脸希冀地看着他们。
高高瘦瘦的男子上下打量着采儿,采儿突然有点害怕,但为了找到夜行,她没有走开。
“他不会是你的情郎吧?”另一个矮一点儿的男子笑睨着采儿。
采儿红着脸低下了头,绞弄着手指。
“我们刚刚倒是看到一个男人跟你形容的差不多,就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
“你们在哪儿看见他的,快告诉我。”采儿一张小脸顿时亮了起来。
“这样吧,我们带你去吧!”
采儿完全沉浸在快要见到夜行的喜悦中,只一个劲儿地向两人道谢,然后就兴奋地跟着他们走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呀?”采儿打量着看见的一切。到处可见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还有许多左拥右抱、喝得东倒西歪的男人。
“这儿呀,是男人最喜欢来的地方。”高高瘦瘦的男人笑得猥琐。
“夜行哥哥才不会在这儿呢?你们看到的绝不会是他。”采儿回过身就要离开。
两个男人挡住去路:“小姑娘,来到这个地方,你还想离开吗?”
“你们想干什么?”采儿这才意识到危险。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这模样儿,男人看见肯定流一地口水。”
矮个子男人伸出一手轻佻地去摸采儿的脸,却被采儿躲开,他恼怒地捏住采儿的下巴,采儿拉住他的手臂,低下头就乱咬一通。男人一咬牙,一巴掌挥开采儿。采儿纤弱的身子没站稳,就这么栽到地上。接着,她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