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放心，少夫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是因重感冒引起的体力不支，再加上情绪起伏太大才会突然晕倒。”
“我已经叫助理去取药了，输液之后，好好休息几日就能恢复。”
客房中，家庭医生摘下听诊器，转身对凌湛道。
闻言，凌湛微微颔首，拧成结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纾解。
他垂眸看向一动不动躺在那的宋乐颜，视线在她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小脸上绕了绕。
就连在睡梦中，她似是也并不安稳，微微蹙着眉，唇紧紧抿起。
凌湛无声的叹了口气，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大部分是怜悯，还有那么一丝……
心疼。
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却几乎从没被这世界温柔以待过。
那么纤弱的肩膀，是怎么咬着牙硬生生扛下来的？
“少爷，少夫人刚刚出了许多虚汗，身上的衣服似是都湿透了。”
“最好还是您帮她擦干，再尽快换上干爽的衣服，不然再吹了风着凉，只怕感冒加重。”
闻言，凌湛一顿，缓缓转头，挑眉跟家庭医生对视了一眼。
“你要我……帮宋乐颜换衣服？！”
听了他这满是质疑的语气，家庭医生也是一愣。
在场的，还清醒着的，除了他和少爷，连个鬼影都没有。
少爷不亲自动手帮人，难道……
还指望他不成？
话一出口，凌湛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嘴角抽了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家庭医生避了出去，凌湛走去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主卧，找到一套长袖睡衣裤。
关好次卧房门，他站在床边，平生头一次如此窘迫加为难。
虽然跟宋乐颜领了证，可两人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连手都没牵过。
倒也在一张床上睡过几次，那也迫不得已，盖着棉被纯聊天。
如今忽然要帮人换衣服，还是贴身睡衣……
他实在有点接受无能！
正踌躇间，外间传来语声，应该是家庭医生助理拿了药回来了。
凌湛面上表情急速变幻一番，咬了咬牙，轻轻掀开棉被。
宋乐颜还穿着刚刚买菜那套衣服，上身毛衣，下面紧身牛仔裤。
他在床头处坐下，托着她两边肩膀，将人半搂在怀中。
先拿了干爽的毛巾，将宋乐颜面上和额头的冷汗轻轻擦拭干净。
随后，他将头扭向墙壁方向，两只手抓着毛衣下摆，略显笨拙的从她头上褪了下来。
没有了衣服的阻碍，搂着她的左手猝不及防的碰到了柔滑的肌肤。
丝绸一样光滑的质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像是刚出水的鱼一般。
凌湛只觉得一阵脸热，耳根不知不觉红了。
他没敢耽误时间，生怕宋乐颜再着凉，举着毛巾胡乱在前胸后背和胳膊上抹了抹了。
随后，他又有些费力的替她套上睡衣，一颗一颗系上纽扣。
虽然已经尽力将衣襟合拢，还是不可避免看到一抹白皙的隆起弧度。
凌湛手一滑，差点系错了纽扣。
好不容易换好了上衣，凌湛额头也见了汗。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等到换睡裤时，就更加窘迫了。
凌湛僵着脖子，将牛仔裤脱了下来，握着宋乐颜脚腕，将两只脚套进睡裤。
很细。
又细又白。
尽管只是余光无意间瞥见，凌湛整个人还是有些僵硬，胳膊都快不会动了。
换好睡裤后，凌湛替她掖好被子，长长吁了口气。
等下他也得换身衣服才行。
汗出的比躺在那无知无觉的病人都多！
他打开门，叫了家庭医生进来，给宋乐颜打上了点滴。
整个下午加晚上，宋乐颜一直晕晕沉沉的睡着。
她睡的不太踏实，模模糊糊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照顾自己。
额头的冷汗被温柔的擦去，扶着她的头，温柔的喂水给她喝。
手指偶尔擦过她脸颊，干燥温暖，略略有点粗糙。
她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闻到的是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凌湛……
宋乐颜蹙着的眉头略略松开些，梦里笼罩的没有尽头的黑暗，似乎都消退了些许。
第二日清早，烧退了，人也终于清醒。
她缓缓睁开眼，蝶翼一般的睫毛扇动几下。
刚醒来，还有些糊里糊涂的。
宋乐颜有些费力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茫然的环顾四周一圈。
是次卧，凌湛的房间。
烟灰色的床品，窗帘，四周空落落的，东西极少，看着冷冷清清的。
她低头，揉了揉跳痛的额头，也看清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心猛的提了起来。
她明明记得还在跟方婉争吵，怎么会忽然睡在这儿？
衣服又是谁帮她换的？
宋乐颜一急，掀了被子就要起床。
猛然起身，加上身体还虚弱，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怎么起来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力的手臂穿过腋下将她半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我妈……”
宋乐颜摁着额头，冲口问道。
“昨晚警官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触犯了治安条例，要拘留七天再放出来。”
凌湛扶着她坐好，退开些许，语声平静的道。
宋乐颜抿了抿唇，默然无语。
听说血脉相连的家人进了警局，她不但没有焦急惶恐，反而打心底涌出一丝隐约的快意。
昨天她爬上窗台，虽然有冲动的成分在，可归根究底，也是真的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原生家庭的阴影实在太过庞大，就算她拼了命的奔跑，也无法逃出它笼罩的范围。
一想到还要被自己至亲之人辱骂、骚扰着过上几十年，她真的万念俱灰！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要想的那么悲观。”
凌湛坐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从悲愤到渐渐麻木，心下了然。
“既然改变不了周围环境，就努力让自己变强。”
“等有一天你登上峰顶，再从高处俯瞰就会发现，曾经觉得迈不过去的坎儿，实际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小土包而已。”
凌湛将手里的温水递给她，语气平和的道。
宋乐颜捧着玻璃杯，冰凉的手指，感受到一丝丝上涌的暖意。
片刻后，她抬头，刚刚还迷惘茫然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谢谢你，凌先生。”
她嗓音微哑的道。
谢谢你，能包容这样不堪的我。
凌湛唇角一牵，两人对视的瞬间，刚好阳光从窗外洒入。
似乎一切如昨，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