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得及再见父亲与阿娘一面,只是有小婢冒死传来血书:时卿,活下去。
活下去?时卿茫然。
阮府满门流放、她腹中孩儿还未出世便去了,而这一切都是李斯渊带给她的。
从前他是她的天,而现在他不要她了,于是天塌地陷,他亲手毁掉她的一切。
活下去,她没那么脆弱。
阮时卿紧紧咬着唇,血泪的腥甜与苦涩混在一起,泪水打湿书信,纸上的血迹便晕染开来。
凤鸾宫看守一日比一日严,自上次她以性命要挟跑出了凤鸾宫,李斯渊便下了死命:便是阮时卿死,也不得踏出凤鸾宫,没有他的命令,外人更是不准进去凤鸾宫。
日复一日的冷清几乎将她吞噬,她出不去,外人亦进不来。
曾经的皇后寝宫此时更像是一座牢笼,她是他眼中重犯,他是她再回不去的曾经。
冒死给她送信的小婢,被施以重刑,据说那日在数百名宫婢前,刺骨之痛,小婢躺在铺满钉子的木板上,鲜血淋漓,极痛苦的死去。
她心里明白,宫中众人也明白。
这是给她的警告,亦是给众人的警告。
没有人敢同情她。
可,那又怎样,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了。
凤鸾宫是一座死城,她快要忘了多久没有人出入。
好在她身边有缨儿和寻娘,她还不是一个人。
在一片死寂中,她度过了最难捱的冬天。
她再一次见到凤鸾宫以外人的时候,正是初春,积雪半消。
那人带着阮府密信,乔装打扮成个小太监,跪在她的身前:“奉命送娘娘出宫。”
阮时卿打开密信看了一眼,确实是父亲的字迹无疑。那信中如是道:“李万可信,随他走。”
泪水已簌簌落下。
她看着落败的凤鸾宫,仿佛还是昨日,他陪她嬉戏打闹,他温柔地唤着她:卿卿。
要走吗?她问自己。然而答案已然呼之欲出,毕竟,她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这一去,当真再见不着了。
恩也好,怨也罢,不管是爱是恨,以后都咫尺天涯,各在一方。
她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内心同他道别:“斯渊,再见了。”
她换了婢女的装束,在守卫换班时趁机溜了出去,至宫门处,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可早已物是人非。
从未想过,会如此轻松地逃出皇宫,李万带她一路北逃。
山野小径,破败的庙宇,每一处都可能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忘记经历多多少追杀,秦臻带人找到她的时候,寻娘和缨儿正挡在她身前。
她看见秦臻倨傲的脸上尽是得意,却还要在那得意中布上假意的关切:“姐姐这一路定吃了不少苦,陛下也真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竟非要痛下杀手。”
她心下一痛,却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秦臻却笑了一笑:“姐姐不必担心,妹妹定不会看姐姐死。我身边的人都是秦府心腹,他们定会将你送往安全之地。”
阮时卿充耳不闻,回荡在耳边的只有那一句:陛下竟非要痛下杀手。
他要杀她,他真的……要杀她。
久久回不过神来,秦臻已不耐烦,正要催促,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来了,人还未近,已有怒喝声传来:“阮时卿你好大的胆子!”
她抬起头来,目光相遇一瞬,那凛冽的目光中尽是杀气,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艰难地开口:“李斯渊,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他还骑在马背上,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良久冷冷哼了一声:“侍卫李万抗旨不遵,当斩首示众。”
没有回答,却已承认。
心脏猛地一抽,她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是会因他而感到心痛。
他没有再看她,而且将目光投向秦臻,微微挑眉,声音软了不少:“爱妃怎么来了?”
秦臻柔柔一笑:“臻儿忧心姐姐在外吃苦,终究放心不下。”
秦臻会不放心她?这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李万已束手就擒,生死因他一句话而定。而他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为了救自己。
脑海似乎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想去想,无意识地哆哆嗦嗦地拔出一旁侍卫的配剑,挥得毫无章法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都别过来,不许过来!”
她知道,她是疯了,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