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真的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事实上,这三个字我已经不能再叫了。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常,那些曾经以为不会走的人,往往会无声无息走得更加彻底,而有的认为不会再回来的人,有时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又出现在你的面前。
“小薇家爸妈那边来话了。”默默搬来一张小凳子坐下后,老爸也轻轻开了口,瞟了我一眼道:“意思不大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心里微微震了震,然后点点头。
原来在我进家半个多小时以前,小媳……张晓微爸妈那边曾打来一个电话,就老头子的仙逝表示了问候,并且和老爸老妈提到了,找个时间把我家之前下的聘礼退回来的事,言辞诚恳,充满了对于这个结果的遗憾,和对于我一家的歉意,但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确,这件事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数,但当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老爸老妈仍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希望张晓微爸妈那边能把原因说清楚,就算两家这门亲结不成了,起码也应该让他们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张晓微爸妈始终没有说,只知道一个劲的表示遗憾和歉意。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原因为何,只是在今天一早接到女儿的电话,得知我们已经分手,彻底断了的事情,然后按照女儿的意思,打来了这通电话。
结果非常不尽如人意,但好在已经提前知道了会是这样,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尽管还是非常难,但也并非无法接受了。于是沉默了一会后,便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既然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我全程几乎没说话,也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思,只知道点头,老爸说完后皱着眉头问,多少显得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她想走,就让她走吧。总之你们也不要责怪她什么,都是我的责任,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既然她家那边说退亲,同意退了就是,我以后再给你们一个交代。”我实在已经觉得累了,这时候完全不想再多说话。
老爸老妈自然不满意我完全回避问题的回答,还想再问什么,但看我丢下一句话,就起来钻进了房间,知道我现在心里不好受,也就不忍再问了。
“芸芸,你和小薇那么好,就真的不能把他们分手的原因告诉我们一下吗?或者帮我们问一下小薇究竟是什么原因,两个人感情那么好,说要分就真的分了,也真的怪可惜的,现在这些娃娃真的不让人省心,什么都弄得跟儿戏一样,完全不考虑我们当爸妈的感受。”眼看是无法再从我嘴里问出什么,老妈只好看向芸姐。
芸姐这些天也过得完全不轻松,又是帮我找人,又是帮忙打理老头子后事,俨然完全已经成了家里的一份子,一丁点把自己往外面摘的意思的没有,所以这个年也和我们一样,完全没有过上。听老妈问起自己,一只手牵着小李诺,不知正想什么想得有些入神的她,只好收起思绪安慰的笑了笑,说:“干妈,你们也不要太为这事伤神了,走到这步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决定,我们再担心也无济于事,所以就尊重他们自己的想法吧。我现在也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你们放心,一旦知道了的话,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一听这话,老妈顿时也找不到话说了,只得连连叹气,但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又道:“那芸芸,干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小薇,让干妈自己去问小薇是什么原因?我觉得他们还是有感情的,走到这一步两个人都不愿意,应该还有挽回的可能,如果真的是念念做错了什么,干妈还可以劝她一下。”
芸姐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心感无奈。
知道这时说再多也没用,犹豫了一下后,索性掏出手机,当着一家人的面给张晓微打起了电话,又发起了微信。
果不其然,手机仍然还是关机状态,微信视频语音也没有任何回应。
确信即便是芸姐,这时候也完全联系不上“小薇”,老妈一阵叹息后,也只得放弃了。
事情,也就此以张晓微爸妈打来的电话,和我的最终表态,及她本人仍然联系不上而有了确切的结果。尽管一家人都满心惋惜,却也毫无他法,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个结果。
包括看似主动的张晓微,实际上也是被迫去做的这个决定,所以整件事情里,双方家庭每一个人都是被动面对并接受的这个结果,没有谁是真正主动的。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也想了一天,始终都没有谁再来打扰过我,直到天黑尽下来,实在不放心的老妈才开门进房间,将我拽起来吃了些东西。而在我浑浑噩噩似睡非睡期间里,满爷和三个叔也都已经离开了,老头子已经入土为安,和张晓微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结果,他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下去了,毕竟大过年的,各自都还有亲戚需要去走动,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一家。
味如嚼蜡的将肚子塞满后,又躺回床上继续睡。
随着大年初三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一丝明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洒在床上和我的脸上,微暖一片,人才豁然开朗似的,一下子好像想通了。于是再给了自己一支烟的时间去慵懒颓废,赖着抽了一支烟后,便开始穿衣起床,决定先吃些东西,然后最后一次去陪老头子坐坐。
依然还是很难过,但起码能够决定,用积极一些的态度去面对了。一家人之所以低迷,说到底也还是因为担心我,只要我自己没问题,一家人就能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大过年的,着实不应该,也没必要再让一大家子陪着我一起愁眉苦脸。
揉了揉惺惺松松的睡眼,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刚开门走出房间刚下到院子,一个身材高挑,穿一身休闲运动装的年轻女人,便提着满手的礼盒刚好也进了大门。洁白如雪的衣服鞋子,在暖阳照耀下甚至有点刺眼,也仿佛令得整个院子更加明亮了几分。
此时院里无人,一大家子都在饭厅那边准备午饭,由于老头子刚刚过世,又是过年期间,依照农村传统风俗,白天不应该再大门紧闭,所以除了刚好出来的我,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年轻女人进门。
“别看了,快过来帮我拿东西,可沉可沉了。”还没反应过来,年轻女人就丝毫不见外的开了口。
“你…………?”我仍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当然人也没有因为她喊就动。
“我什么我,让你过来帮忙拿东西呐,都进你家门了,还好意思让我自己拿么?真是的。”一边埋怨着我,年轻女人便一边走过大门,来到了院子里面,看得出确实挺吃力的,提东西的手指都都已经被勒得发白。
说话间,院子里的动静,也引起了饭厅那边的注意,一家人皆云里雾里的先后探出了头来,发现是有客人来,连忙出门迎接。
“爷爷伯父伯母过年好,祝您们新年行大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见一家人走了出来,女人当即也不再和我墨迹了,转而笑靥如花的,向迎到院子里来的老爸老妈,和后面的爷爷说起了新年贺词。
“是悠悠来了啊,快家里坐,来就来,干嘛还买这么多东西。”老妈最先从这一幕中反应过来,连忙露出了笑容,同时支使我:“念念,快招呼客人到家里坐。”
“应该的,应该的,过年嘛。”女人笑着回应说,然后看了看我,她的笑脸很灿烂,灿烂的甚至有点没心没肺,至少我认为是没心没肺。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两天再来吗?”我仍然还是没有动,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老妈叫“悠悠”的女人。
她嘿嘿笑了起来,自然中又不失一丝小小的尴尬。
这丝在我理解是刻意表现出来,实际上也极有可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尴尬,老妈自然有察觉到,并引起了她对我那句话的反对和斥责:“这娃娃说的什么话呢?人家好心好意来,哪有这样说话的,书都读到牛肚子里去了。悠悠快进家坐,念念说话就这个样子,不要生她的气啊。”
说完,也知道我大致是指望不上了,连忙笑着上前去接客人手里的东西。
“不会不会,我和李念从小就认识了,知道他的性格,没事的。”叫悠悠的女人笑盈盈回答,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交到老妈手里,一边看了我一眼,笑容里隐藏着些许得意的味道。
至少我的理解是得意,她对老妈数落我的话很满意,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尤其那句“书读到牛肚子里”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不论心里如何矛盾复杂,也必须得承认的是,这个我曾经很了解,此时完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也完全摸不透她来意的女人的到来,就如雨后骄阳一般,瞬间便将笼罩在这个家庭头上的阴影冲散了些许。就连看似最没事,实则心事不比我少多少,第六感也更加敏锐的芸姐,经过短暂的错愕后,眉宇也因为这个女人到来而松开了些许。
女人叫吴悠。是我十二岁那年跟着老头子来到省城后,除了老头子和罗文信,我第一个认识,第一个渐渐走进心里的人,同时也是我的同学。
唯一一个从我重读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再到高中,最后再到大学毕业都始终还是同学的同学。
所以说我从小就和她认识,一点也不为过。
而我和这女人之间的那些事情,或者说回忆,也当然不仅仅只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
进屋坐下后,看她能落落大方的和仅仅只是第二次见面的一家子说话,健谈,自信但又不会显得话太多,应付自如,也完全不会失去礼节,每一句话每一个笑都恰到好处,我渐渐地也明白过来了。
看来在到来之前,至少是这次登门之前,这女人显然已经通过不知什么渠道,对我家的情况做了一些功课,所以我家每一个人她都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还能很快就说上话,对芸姐母女的存在也不意外,对还在上中小学时,就已经见过不下十次的罗文信更不意外。唯一稍有意外的,就是她事先似乎并不知道王兴的存在,所以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傻子搭上话。
这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甚至傻里傻气,实际上鬼精鬼精的,不然也不会十多年同学做下来,在她手里我基本上就没讨到过什么好处,性格上也是那种,从来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的人,要去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会背地里做足了准备再去做,就比如现在。
冷眼旁观了一会,又目睹她在老爸老妈的热情招待下,一起吃过午饭,确定这女人是有备而来,而且也带着目的而来后,我便不打算再继续看她“表演”了,决定按原计划先出门。
虽然对我家里来客还要出门有些不满,但毕竟老头子刚刚过世,我心里一时半会放不下也很正常,于是在听到我要去陪老头子坐坐,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老妈便准许我出门了。
“伯母,我也要去,让我和李念一起去吧。”果不其然,这叫吴悠的女人也很快提出了请求。
老爸老妈正愁我这甩手一走,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明显很特殊的“客人”,尽管大过年跟着一起去上坟,这事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奇怪,但她看自己完全不忌讳这个,也就欣然同意了。
于是等她笑靥如花的和一家人告别,并答应和我一起回来吃晚饭后,我便点上一支烟漫不经心的转身出了门,她亦步亦趋跟上。
“你想做什么?”离开三合院,来到昨天下车的地方后,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