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苏生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他隐约知道李大成的事,不过没放在心上,长在红旗下念着唯物主义的书,根本不信那一套。因为他是外地人,需要经常买生活用品,所以跟李大成关系还算可以,偶尔李大成也会请他喝瓶二锅头。如果非要在村里给杨苏生找个朋友出来,那李大成是唯一的一个。
李大成得知杨苏生要给自行车编车座垫子,便拿出一个已经编好的车垫子,细声细语的说:“你一个大男人,一时半刻也学不会,我这个你先拿去用。”
“咦,你怎么会有现成的车垫子?”杨苏生接过那个大红车垫子,奇怪地问。
这个车垫子是用红毛线编织的,每一根之间连接紧密没有缝隙,而且最中间还有个心的图案,一看就是用了心思。
“是给我那车织的,不过一直没有用过,想等啥时候有钱买个新车了再用。”李大成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柜台上的灰尘,说。
他没有转身,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嗯……”杨苏生认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李大成的好意,“哎呀,我还是想亲手编织,正好晚上打发打发时间。”
自己的爱车上怎么可以放别人的东西?杨苏生肯定不会用李大成的东西,再说这个东西要垫屁股下面,他觉得如果用了李大成的坐垫,就像是把李大成塞在屁股底下摩擦……感觉太怪了。
李大成收回垫子,再也没说什么,然后手把手地给杨苏生教怎么编织车座垫子。那天晚上,杨苏生根据‘上线织正针,下线织反针’的口诀,一晚上没睡觉就把车座垫子给勾了出来。
尤其可见,他对那辆自行车喜欢到了什么地步。有了爱车,杨苏生就没有以前那么孤僻了,他会经常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瞎溜达,当然也有点显摆的心思,后面跟着一群小孩吱吱哇哇乱叫,很有满足感。而且,他每次都会从二强子家门口经过。
就这样,平淡无奇而充实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连拿毕业证带转正……想想都感觉太完美,太梦幻了,杨苏生甚至一想到那一天就主动停止想象,他怕想想就给想没了。
这一天,他骑着车在村里溜达,后面跟着几个五六岁的孩子瞎叫唤,声势浩荡地从二强子家门口经过时,李琴突然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苞谷地的事情后,她就再没去上过夜校。明明离着李琴还有好远一段距离,杨苏生就紧张得要死,车把子乱甩,竟然把自行车直挺挺撞在了土墙上。
“啊……”杨苏生一声惨叫,人和车都摔倒在了地上。
孩子们跑过来,围着杨苏生拍手叫好。
“哈哈……”李琴忍俊不止,捂着嘴大笑起来。
杨苏生又羞又臊,爬起来冲着孩子踢了两脚没踢着,脸上更红,于是从地上扶起自行车撒腿就跑,一时间都忘了骑上车跑比较快……
直到逃回宿舍,他的心还在狂跳着,甚至比那晚李琴胸前那对肉团跳得更快,更欢。为什么每次都会经过她家门口呢?杨苏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合衣躺在床上,傻傻的继续想。用了一晚上时间,他终于想明白了。
是很长时间没见,想了!
那晚杨苏生做了个梦,不言喻的梦,早上起床后裤裆里湿了。有句话叫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杨苏生不会起盗心,哪怕没有多少钱,但他暂时对生活条件还算满意,说很满意也不为过。但是,他没法不去思淫欲,尤其是经过那晚的事后,越是没法控制了。
杨苏生以前也见过女人的奶子,农村里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老婆姨们在大庭广目之下就会撩起衣襟给娃娃吃奶。当然,他会刻意去避开目光,哪怕在避开之前会狠狠剜上一眼。
可是李琴不一样,杨苏生想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那女人也挺好嘛!每到夜晚,他就这样想到。
沈富自从上次干好事被杨苏生撞破后,运气就变得差了起来。走路崴到脚,吃饭咬舌头都不算什么,昨天晚上跟村里几个人赌博又输个精光,而且还欠了温兴忠五十块钱。
他很迷信,以前听老人们说,男人身上有三盏灯,脑门一盏,肩膀一盏,心口一盏。头顶那盏灯,正是代表运气的灯,跟女人干事时,这盏灯最弱。
沈富觉得那晚肯定是被杨苏生惊灭了灯,运气才差了起来,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本来想着去狠狠揍一顿,可还没找到机会,就又听说杨苏生不但受了县长的夸奖,还白白得了一个自行车。
他更是恼火,眼红加嫉恨。而且更让沈富郁闷的是,前两天趁着夜黑, 他又把李琴给哄了出来,这次他们往远走了走,怕正干到激情处又被人打扰。可是,无论沈富怎么折腾,可下面就是硬不起来,心痒痒的李琴踹了两脚,让他以后死远点。
奇怪,为啥在家就好好的,一到外面来就不成了?难道那晚留下后遗症了?沈富想不通,但是对杨苏生的恨意更重了。
这天傍晚,他吃过饭在村子里瞎溜达,心想着没钱花了,去从哪弄点钱。高猛欠着沈富的钱,可他现在已经那样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没办法,短期之内是别想把账要回来。
沈富后悔的要命,当初别借钱就好了,搞得现在他妈的不但帐收不回来,连杨寡妇也泡汤了。他顿时觉得这辈子好像就没有干过一件正确的事,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好,都会失败…
就在沈富无比烦闷的时候,杨苏生骑着他的爱车,从村巷那头骑了过来。杨苏生第一眼看见沈富后就感觉不妙,想让自行车转个头,但村巷太窄,他的骑车技术还没法骑着掉头,只有下车抬一下才行。
杨苏生觉得那样做太丢人了,又不欠他钱,怕什么!于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骑去。沈富看见杨苏生后,顿时嘴角坏笑起来,双手插兜迎了上去。真是冤家路窄啊,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村巷很窄,就在他和骑着自行车的杨苏生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把就将杨苏生从车上拉了下来。
‘哐……’一声,自行车重重摔在地上,让杨苏生心疼不已。
上次在二强子家门外撞到墙上后,就把前轱辘的瓦片给撞弯了,杨苏生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好不容易用木槌将瓦片恢复原状,不过还是因为不小心,碰掉了一片黑漆。
这次估计还要严重得多,杨苏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事说事就行,为什么非要动手动脚!他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只有可怜的人才会强加于别人痛苦,因为那样他们才能活下去。可是杨苏生并没有鲁迅先生那么高尚的情操,他很希望沈富现在就活不下去。
“杨兔子,你他妈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啊。”沈富红着眼,恶狠狠地把杨苏生逼靠在墙上,呲着牙说。
“我……你要干什么?”杨苏生自认为见了一次县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挺起胸膛反问。
“老子干什么?”沈富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额……”杨苏生闷哼一声,捂着肚子顿时失去了力气,还有勇气。
他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肠子肚子搅在一起,疼得要命。还想说句狠话来着,可刚一张口就呕吐起来,鼻子眼泪搅和了一脸。
“你他娘地骑着自行车整天在村子里撩骚,却把老子害得阳痿不举了。说罢,这笔账怎么算?”沈富又在杨苏生大腿上踢了一脚,直接把他踢个狗吃屎,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杨苏生觉得这个姿势很屈辱,他想爬起来,却不想浑身一点劲都使不出来。沈富明显不准备轻易放过杨苏生,他走过来蹲下身子,一把抓住杨苏生的头发,然后几个巴掌就扇了上去。
“老子硬不起来了,下半辈子都废了,都是你他妈害得,老子今天要打死你个兔子嘴……”
“等等……别打了……我赔……我赔钱还不行嘛。”杨苏生被几个巴掌扇得顿时忘了什么县长乡长,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哪怕出点钱也行。
沈富一愣,刚刚扬起的手掌停在空中。还可以这样?沈富是个二流子,只想找个借口欺负欺负杨苏生,出出心中的恶气罢了,远没有到敲诈勒索的地步。
所以,他被杨苏生给惊醒了。还可以赔钱?他妈的,有文化就是好,这都能想到!老子怎么就想不到!
“赔多少?”
沈富抬手想把杨苏生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擦一擦,却吓得他一哆嗦,直往后退。
操,这个没胆的货,跟李大成一个怂样!沈富鄙夷地暗骂一句,也没了帮他擦鼻血的心思。
“赔……五十行不?”杨苏生几乎用哭腔说。
“五十……”沈富惊呆了,他本想着能要个一包烟钱,能买一瓶二锅头就算不错了,没想到杨苏生一开口就是五十大元!
五十块,是他三个月的烟钱。
杨苏生见沈富没有吱声,以为他不同意,便咬咬牙,说:“一百,一百块钱!”
用震惊已经表达不出沈富的心情,他感觉自己就是在做梦,一百块钱啊,两个月也赚不到,就这么几巴掌就扇来了!
“行行行,快,拿来!”沈富伸手讨要,生怕杨苏生反悔。
“我……我的钱在宿舍呢……”杨苏生嘴角肿得老高,含糊地说。
“走走走,杨老师!”沈富一把拉起杨苏生,就拖着他往学校走去。
杨苏生却不肯走,他指着身后:“车……自行车。”
杨苏生是舍不得把自行车留在这里,可沈富以为杨苏生想提醒让他骑车走呢,心想杨老师就是好人,明白我心里着急……
就这样,沈富骑着自行车驮着杨苏生回到学校,然后他从一本厚厚的字典中拿出一张压得平整的百元大钞,交给沈富。
沈富怕是假钱,放在耳朵边听了听,感觉声音很踏实,应该是真的。
“走了。”沈富嘴里嘟囔一声,赶紧离开学校。
沈富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潜意识中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客气点,但他对杨苏生真是客气不起来,于是只好含糊说了句。
杨苏生没想到沈富竟然会这么客气,一愣,下意识的说:“没事,你走吧,我这鼻青脸肿的,就不送你出门了……”
刚刚跨出学校大铁门的沈富身子明显顿了顿,似乎脚下绊了一下。
杨苏生把脸上血迹洗了洗,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也不想这样,但又能怎么样?自己作为一个文化人,总不能跟沈富去动手打架吧?有伤斯文。报警也不好,先不说派出所在十几里外的镇子上,就算把沈富抓紧去拘留几天又有什么用?他出来后会变本加厉。再说了,杨苏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进入了县长的视线,就更不能惹事生非。万一给县长留下个不好的印象,那马上到来的转正就不好说了。
沈富心满意足地从杨苏生那里讹了一百块钱,心情很不错,他去李大成的小卖部买了一条烟,又买了两瓶白酒,一堆下酒的小吃,一共才花了不到十块钱。回家的路上,说巧不巧,他碰上了温兴忠。
温兴忠见沈富嘴里抽着带把子的烟,手里还拎着烟酒吃食,不由怒上心头,妈的欠账不还还大吃大喝,什么人嘛!
他拦住沈富,破口大骂:“沈富,你他妈有钱抽烟喝酒,没钱还账啊?”
沈富今天心里高兴,也不想跟他计较,从兜里掏出从李大成那里刚刚换开的零钱,给了他一张五十的,呲着牙说:“不就是五十嘛,给你,拿去拿去。”
“吆喝,你小子从哪发财了?”温兴忠接过钱,奇怪地问。
沈富那德性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欠钱容易还钱难,想让他还钱,尤其是赌债,那简直比难产还要难。今天如果不是看见他阔气的样子,温兴忠都没准备提要钱的事。
“走走走,到我家去,请你喝酒。”沈富揽住温兴忠的肩膀,亲热的招呼说。
沈富家像是狗窝一样,院子里横七竖八长得一栋栋杂草,屋里的墙壁被煤烟熏得又黑又黄,炕头上被子也没有叠,床单更是看不出颜色。不过温兴忠也不是什么讲究人,两人脱鞋上炕,搬过炕桌就开始喝酒。
沈富本来不想把敲诈杨苏生的事情说出来,这种事毕竟丢人不那么光彩,可是几杯酒下肚酒劲上头,他就把持不住了。
“温兴忠啊,我他妈今天才发现,这人啊,怎么都可以活,而且说不上还可以活得比以前更好!”沈富喝了一杯酒,叹气道。
“哦,你小子又发现什么发财路数了啊?”温兴忠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随口问道。
沈富这种人就是瞎折腾,温兴忠也没想从他那里听出点有用的东西,反正就是蹭酒喝,瞎几把乱扯。
“杨兔子这狗日有钱啊!”沈富说。
“他有个几把,一个月就几十块钱,吃了喝了下来剩不了几个!”温兴忠不信,翻了个白眼说:“要是真有钱,谁都他妈去当支教老师了!”
“你知道不?我今天跟杨兔子要了一百块钱。”沈富突然压低声音,贼眉鼠眼的说。
“啥?借了钱?”温兴忠没听清。
“要钱啊,白要的。”沈富大声重复道。
“哈哈,你逗我开心呢。”温兴忠一脸的不相信,他端起碗跟沈富碰了一下,笑着说:“人家又不是傻逼,凭啥给你?”
“他骑自行车把我碰了一下,我要的医疗费。”沈富洋洋得意的说。
“卧槽,这也行?”看见沈富煞有其事的表情,温兴忠有点拿不准。
“真的,骗你干啥!不然我他妈哪有钱还你啊!”沈富酒劲上头,怕温兴忠不信,使劲解释说。
温兴忠好像终于有点相信了,他看了看沈富,不由笑骂道:“那个傻逼!来,我们喝!”
“喝,以后没钱了,就找杨兔子去!”沈富醉眼迷离。
第二天,温兴忠起床后头疼得要命,心骂狗日的李大成肯定卖的假酒,以前喝醉也没这么难受,他都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到家的。想着,他急忙摸了摸兜,还好,昨晚那五十块钱还在,如果让沈富再把钱偷回去,那可就别想再要回来。
温兴忠嗜赌如命,小到一毛钱,大到几百块的赌场都能上,都敢玩,比起沈富这种业余玩家,他算是赌界精英了。前几年还好,他靠着自己精湛的赌术和丰富的经验,赢得多输得少,每天吃肉喝酒,从不愁没钱花。
不过这两年不好玩了,现在交通发达,有脑子的赌鬼都去南方‘取经’,学回来的新赌术很精妙,越来越不容易被人察觉。去年的时候他被骗了好多钱,甚至有一段时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所以得知村里要开办夜校教人识字后,他主动报了名,而且在学习的时候也特别认真。他是真的想学点文化,免得玩赌的时候再被人骗。
温兴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了一大勺凉水‘哐哐’灌进肚里,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他又在床上缓了会,这才爬起来,摸着把衣服穿上,出了门。家里啥都没有,他都忘了上次生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更不用锁门,没人偷,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
一句话叫穷得老鼠都不进门,就说的是他家。温兴忠来到赌鬼王二家,正赶上他婆姨在熬粥,喝了两碗粥吃了大半个干粮后这才舒服了些。他跟王二瞎聊磨蹭着时间,看能不能来人凑起一场。乡里的玩法很简单,主要看人,人多有人多的玩法,人少有人少的玩法,只要有个固定据点,赌鬼们闲了就会来。
王二是个老赌鬼,据说以前上过战场炸断了腿,不过没人信,都猜他是出去没干好事,被人打断了腿。不管怎么说,他少根腿就能拿政府的补助,再说也没生娃,所以条件要比别人好得多,平时的场子也是由他来组织。
很快,赌鬼们陆陆续续都来了,等到凑够四个人后,赌瘾大的王二就忍不住开了场子。现在来了四个人,加他正好五个人,于是玩起‘推对子’。这个玩法很简单,输赢也很快,温兴忠提起精神用心玩,但还是抵不过运气差,一下午就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
最后王二收了台费,便让婆姨给大家做饭,准备吃完饭再玩。温兴忠输了钱,心烦,胡乱扒了两口饭就出来透气…说是透气,实际上是去找钱了。
玩赌博输输赢赢很正常,有个时间段的说法,运气不好时控制一下少输点,运气上来后就下大注使劲赢。温兴忠感觉自己的运气马上就要来,却没有本钱没法继续玩了,别人可不会在赌桌上给他借钱。心里痒痒的要命,温兴忠感觉就像是撒尿撒了一半,那酸爽,简直不能忍啊。他信步在村子里走着,想不到哪里能搞到钱,能借的早就借过了,不借的永远也不会借。
温兴忠也姓张,说起来拐上几个弯弯还跟高猛是本家呢,不过以前的他看不起温兴忠,平日里见面都不带搭话的。
说起高猛,温兴忠还真想起有个消息可以跟他做笔买卖。就在去年秋天,高猛和崔玉海背着银元踏上广州的火车后不久,温兴忠也走了。广州是村里人想象中最大的城市,日常用的菜刀,铁锁,剪子、大一点的铁锨,水桶、贵一点的收音机,缝纫机等等几乎都是从广州运过来的;崔玉海卖银元要去广州、张校长去年出差也去广州……温兴忠要学高级赌术,自然也得去广州。
随着赌术越来越高级,温兴忠越是感觉到压力,他引以为傲的赌术已经慢慢落后了,甚至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日常收入。于是,温兴忠决定跟人去广州见见世面,顺便也学上几手‘高级赌术’回来大杀四方。
只是温兴忠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广州发生了很多事,但最意外的就是碰见了崔玉海,当时他还不知道高猛被骗的事。后来回村得知后,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当时知道,肯定要把崔玉海抓住,吃进去那么多银元,至少也得吐出一般来,不然就把他抓到派出所里去。
不过现在也不迟,他有线索可以找到崔玉海。温兴忠考虑了许久,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高猛现在穷得要死,估计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能给自己什么好处?再说了,高猛之所以不敢报案,就是怕不管能不能抓住崔玉海,他都得去坐牢。
与其告诉高猛,还不如自己去找崔玉海呢,只要找到了,肯定能好好讹一笔!温兴忠一直想着再去一趟广州,可近两个月来运气不好,一直在输钱,所以耽搁下来了。
他望着村委会院子里那唯一的昏黄灯光,顿时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也许那年,不要打那副牌的话,可以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
温兴忠的家境还算可以,张老爹先是生了三个女儿又生了三个儿子,因为可以先嫁女儿收彩礼,所以两个哥哥都娶媳妇成了家。
乡下总把儿子娶媳妇看成是老子的责任,如果谁家儿子这辈子打了光棍,那就是老子的任务没有完成。可能张老爹前半辈子过得太舒服了,一直没啥压力,所以到了老三张温兴忠这里,就出了问题。
温兴忠从小不学好,根本就没上过学,由于家里经济情况挺好,所以姐姐哥哥们经常偷着给他零花钱,一来二去,他就跟村里的大人们玩上赌了。没办法,小孩就算会玩,也没钱啊。
那时温兴忠毕竟是个孩子,大人们虽然也想赢包烟钱,但毕竟乡里乡亲的不好做得太过,所以很多时候都让着他。这一让就让坏了,温兴忠经常把身上的零花钱输光,但他心里却认为自己是玩赌的天才,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就这样,慢慢的他就玩大了,零花钱不够用就跟姐姐们要,要不来就借,最后借不来的时候就偷家里钱。
好不容易熬到十七岁,张老爹就准备赶紧给他娶个婆姨,然后赶出去自己过日子。这个玩赌博的混蛋,老子就是有千万家财也供不起啊。张老爹还不敢当着人面骂,怕坏了他的名声娶不上婆姨,只能在心底里暗骂。
这年头,只要有钱就好办事,很快媒人就找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姑娘,接触了几次双方都满意,所以张老爹就打发温兴忠和媒人去送礼。
农村的婚事有很多讲究,比如‘看家’要看三次,第一次看人、第二次看条件、第三次看亲戚;送礼也得分三次送,第一次‘换手’,互换名帖生辰八字、第二次‘过书回帖’,小两口互换信物,第三次才是‘小礼’。
这三次‘送小礼’时双方亲家不能见面,因为这个阶段要商议彩礼的多少,甚至还要撕破脸讨价还价,所以让双方留点情分以后还得做亲家呢。就这样,温兴忠揣着一千块钱就跟媒人去丈人家送礼了。
说来也怪,走到邻村时,媒人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拉了好几次还是站不直,没办法,只好到村里的卫生所看大夫。温兴忠闲着无聊,正好看见卫生所门口有几个人在打牌,于是他就凑了过去,先是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回事就坐上去开始玩了。
等媒人打了一针,休息会感觉可以赶路了,却找不见温兴忠了。原来温兴忠被那几个赌棍骗完了钱,吓得不敢回家,跑到一个姐姐家去了。最后,张老爹气得差点没翘辫子,直接把他赶出了家,两间小土屋,五亩地,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过他也算是有本事的人,这些年愣是一天地都没种过,只靠着赌博就过了下来。一方面他的‘赌术’确实不错,再一方面是社会好了,饿是饿不死人,不过要靠着赌博娶媳妇,那是不可能的事。
温兴忠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学校门口,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心里记得昨晚沈富敲诈杨苏生的事。
他愣了愣,在学校门口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