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知罗门哲要考职校的担忧被谭奇薇隐瞒得很好；被顾原冷不丁闹一场乌龙的沮丧却没能隐瞒住。陈善英每天最大的功课就是观察谭奇薇。
“乖囡，发生什么事了？”乌龙事件当天，陈善英甚至等不到晚餐结束，直接询问。
谭奇薇不想让妈妈为她担心，敷衍着想扯开话题。她目光半抬，想自己抛出什么话题，能一举成功地消灭妈妈的疑心。
“林阿姨跟我说，当初你跟我爸离婚的时候，我选择你，让爸爸非常伤心。”
果然，陈善英惊呆住。
晚饭安静地吃了5分钟，她才有所反应：“她突然跟你说这个，想干什么？”
谭奇薇摇摇头：“也没有更多说什么。你也知道她，她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远没有妈妈你爽快。”
这等于打一巴掌给个枣了。
陈善英陷入谭奇薇为她量身定做挖的坑里，无暇再观察谭奇薇。
乌龙事件的第二天下午，谭奇薇已经很自洽。
陈善英却翻起昨天旧账。
“乖囡，她昨天给你打电话了？”
“谁？”谭奇薇没反因过来。
“姓林的。”
“没有。”这个回答一出口，谭奇薇就后悔了。如果林阿姨昨天没有打电话给她，她又该如何解释昨天的烦躁呢？
陈善英舒了一口气，人也多了几分从容：“还不跟妈妈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谭奇薇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抓紧了裤子：“妈。你看我今天状态好吗？”
“今天状态好的呀。”
“那不得了！你不能拿着放大镜观察我，不允许我有一点隐私啊。”
陈善英被谭奇薇说得一愣：“我是关心你！”
“我当然知道你关心我。你不关心我关心谁？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就像聪明女人经营婚姻那样。”
最后一句着实太急了。不应该多这一句画蛇添足的话的。谭奇薇第二次懊悔。
果然，陈善英像被无形的手揪住，眉稍也吊了起来：“姆妈不是聪明女人。”
“你可能不是聪明的妻子，但你可以是聪明的姆妈。”
谭奇薇试探性地夹一块牛肉放妈妈饭碗里：“姆妈。你是我的好姆妈。一直都是。所以我坚定不移地选你，以后也选你。”
陈善英眼中潮气聚起。她吸了一下鼻子，飞快抹了一下眼睛，低下头，甜甜蜜蜜地吃谭奇薇夹的那块胶水牛排切成的菱形牛肉。
一口嚼完吞下，对着谭奇薇道：“吃不消你。”有点撒娇的意思，之前的不满明显在消散。
谭奇薇赶紧朝妈妈露出讨好地笑。
“原本预备跟你吵一架的。结果被你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了。”
谭奇薇不知该怎么接，接续朝妈妈傻笑。
“话说到这里，不清不楚的，怪难受的，干脆我就挑明了。你给我好好听着！”
谭奇薇煞有介事坐直，两眼直直盯着陈善英。
“你珍珍阿姨白天特意调休半天，过来找我。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谭奇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清楚乌龙事件跟珍珍阿姨有什么关系。难道罗门哲多嘴多舌，把她的尴尬遭遇讲给了珍珍阿姨听。珍珍阿姨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老传统，来她家嚼舌头？
不应该啊。
且不说珍珍阿姨没这么肤浅，但说姆妈陈善英。陈善英虽然这些年因为婚姻不幸福而困在过去，过去年轻时候的她也没有那么封建呢。毕竟是在上海长大的小囡。
谭奇薇内心十八道弯已转，摸不到重点，不敢乱动。
“珍珍阿姨说好几次看到她儿子在小区门口等你。不要否认。我也看到过。昨天阿哲回家后闷闷不乐，问也问不出原因。
父子俩本来就因为选择职校的事情不合，阿哲又是一张隔夜面孔，惹得他爸不爽快，父子俩昨晚差点又干起来。
俩人都一米七五朝上，阿哲还高一些，都一百多斤，吼起来地动山摇，动起手来直接拆家，你珍珍阿姨但凡看到父子不和的苗头，心里都吓得要死，一个头两个大。
昨晚担惊受怕之后，今天下午，你珍珍阿姨到我们家，跟我讲他家里的难处，说到伤心处，直掉眼泪。”
谭奇薇听得更加入坠五里雾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还不明白！你珍珍阿姨在怀疑他儿子心情不好是因为你，闹着考职校说不定也是因为你，当然，后面这层意思她没有直说，是我品出来的。”
谭奇薇吃惊过后，反而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完全驴唇不对马嘴。你们都弄错啦。”
“真相是什么？”陈善英追问。
谭奇薇急于洗白，跟姆妈重提罗门哲爸爸好友陈叔叔的存在。
“是陈叔叔挑起罗门哲想考职校当焊工的心的。而陈叔叔之所以能挑起罗门哲的心，主要原因在于——”谭奇薇卖乖，停下来。
“什么？”
“在于他小时候是由爷爷带大。爷爷给他讲了很多很多关于造船厂的事。爷爷讲的那些奋发拼搏、热血流汗的光辉历史，早就给他铸造了一个他心所向往的精神王国。陈叔叔只是恰巧成为衔接精神和现实的那个人。”
陈善英琢磨了一会儿，再次确认道：“这里面，确定没有你什么事？”
谭奇薇举手发誓：“真没我什么事。我昨天不开心，跟罗门哲不开心，完全是巧合。”说到这里，谭奇薇莫名心虚了一下，不管它，继续往下说，“我不开心是因为老师讲的几何题我听不懂，讲了两遍也听不懂，完全在我理解力之外。失控的感觉妈妈你晓得哇？我感觉生活正朝失控的方向狂奔。我很烦，也很害怕。”
陈善英因为担心而皱起眉头。
谭奇薇声音低沉下去：“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不想让你跟着担心，所以我东拉西扯说林阿姨。不过那些话确实是林阿姨跟我说的，只是不是昨天。”
她抬眼偷偷看妈妈，妈妈脸上全是担心和心疼。
“你今天心情变好……是怎么想开的呢？”
谭奇薇套出书包里陈书仪为她做的数学模型：“因为我有一个超赞的同桌，他把我没法想象的空间做了出来！触类旁通，这一类题我都会了，当然值得开心！”
“你的同桌，不是罗门哲吧？”
谭奇薇笑起来：“妈，你可真能想。”
陈善英也笑起来：“阿哲小辰光很聪明的。他只是调皮，心不在学习上，不然，不一定比你差。”
谭奇薇耸了耸肩，不屑分辩。
厘清谭奇薇和罗门哲之间没有急需扑灭的不良苗头，陈善英大为放松。预想的母女争吵也没有发生。实在称得上双喜。清除心事的陈善英，重归日常，端起盘碗去了厨房。
谭奇薇狂松一口气。
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机智！
她歪头对着窗玻璃发了一会儿呆。夜色的缘故，窗玻璃成了镜子。镜中人明眸善睐，娇俏动人。这是陈善英馈赠的美貌。
她食指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心里想着心事。
珍珍阿姨说家里鸡飞狗跳，看来罗门哲爸爸搞不定罗门哲。自己有必要再努把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谭奇薇决定尽快抽个时间，登门请教一下老爸，关于职校该不该去读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