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儿坐着牛车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同驾车的李叔道了谢,林秀儿便在大榕树下了车。
夕阳余晖洒落在榕树下歇凉的五六个妇人身上。
“那就是林家的那个闺女吧?”
“模样是没有柳家的那个俊,难怪张家那小子死活都要退婚!”
“不过这丫头也不是好惹的,张家要退婚,硬生生的逼得人家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拿不出来就把人家家砸了!”
说这话的妇人大约三十几岁,面色黑黄,只有左唇的那颗媒婆痣很是招人眼球。
“你知道什么?自打那张小子的爹死了,就靠着他娘养这个家。”
“这些年要不是林家帮衬着,张家小子能过的这样体面?”
说话的妇人长得十分秀气白净,说话间还在筛着手里的麦子。“当初林家要张家将这些年补贴的钱拿出来,陶氏要死要活的说没有。”
“现在还能掏出十两银子来给柳家做聘金?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趴在林家身上吸血,他们孤儿寡母哪里来的钱?”
那两人一瞧就不是很对付的样子,两人说着说着,居然像是要打起来了似的。
离得这样近,林秀儿的耳力又极好,自然将这两人的话听进了耳里。
“你们别吵了,林家那小丫头过来了。”
听到这话,那快掐起来的两人齐齐住了口。
“各位婶婶吃了饭没?”
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人,说人家的闲话被人抓了个正着,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吃了,吃了,秀儿你这是刚从镇子上回来吗?”那面上有个媒婆痣的妇人,因为尴尬,手上的蒲扇摇的飞快。
“嗯。”林秀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便蹲在了那筛麦子的妇人边上。
“婶婶,你先前说,张家掏了十两给柳家做聘金吗?”
眼见着林秀儿对自己没好脸,却蹲到自个死对头跟前,那面上有媒婆痣的妇人心里头很是不高兴。
可在听到林秀儿的问话后,那妇人当即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林秀儿听了去。
轻咳了一声,灰溜溜的就抄起自家板凳走了。
刘氏瞧着凑到自个跟前的林秀儿,目光十分复杂。
只是她还没说话,一旁坐着的几个妇人就安慰起林秀儿来。
“秀儿,你是个好姑娘,是那张秀才没眼光,听婶子的话,你以后定会找个更好的夫君的。”
林秀儿什么都没做,只是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
这些妇人当即便七嘴八舌的将柳家与张家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今天一大早,陶氏就找了媒婆,领着张景州,就去了柳家把张景州跟柳慧娘的事敲定了下来。
听人说,全程赵氏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而陶氏像是捡了什么大宝贝似的,一直喜滋滋的小人模样。
村里头也就那么大,陶氏上门提亲时,动静又闹的这样大,自然是备受瞩目。
而说来也巧,林秀儿今日天还未亮,就乘着牛车去镇上采购草药去了。
“这钱是张家拿出来的吗?”听完来龙去脉,林秀儿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麦子筛的差不多了,刘氏抱着篮子就准备离开,听到林秀儿又问了一遍。
还以为林秀儿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刘氏瞧向林秀儿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怜悯。
“我家就在张家对面,从昨天开始,陶氏就开始准备了。”
“怎么会?”林秀儿失魂落魄的站起身。
“不是说,未曾高中,不愿成家吗?”
“原来都是骗人的……”
眼见着林秀儿恍恍惚惚的离开,仿若听不见旁的话。
一个圆润些的妇人长叹一口气道。“真是可怜啊?张家跟林家的婚事都定了十年了吧?”
“张家真是造孽哟,把一个好好的闺女拖到了十七岁,拖成了老姑娘了!”
林秀儿离开前那委屈黯然的目光不断在刘氏脑中盘旋,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迟疑道。
“那张秀才不会是早就跟柳家丫头早算计好了,硬逼着林秀儿退婚的吧?”
女人多的地方,嘴就杂。
林秀儿初时只是不想叫那对狗男女这么容易踩着自己上位,所以才刻意演了这样一出戏。
哪里料想到几日后,那些话竟然传着传着,就成了柳慧娘跟张景州早就无媒苟合了,说不准肚子里头就揣了个娃娃,所以才这样着急忙慌的要订婚。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都有人说,瞧见柳慧娘小腹微凸了。
当然,这是后话。
林秀儿演完戏,揣着自己亲自去镇上配的药材就上了陶家。
她进陶家的时候。
陶紊正懒洋洋的坐在竹榻上晒太阳,瞧见林秀儿进来,只是撇了一眼,就继续翻动自己手里的书。
这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实在不像是之前张牙舞爪的小兽。
“今天感觉怎么样?”
“尚可。”
不等陶紊搭话,林秀儿便探手给陶紊诊脉。
察觉到故作老成的陶紊正十分紧张的盯着自己瞧,林秀儿刻意皱眉沉吟了好一会。
陶紊到底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当即紧张的心脏揪起,死死盯着林秀儿瞧。
可是碍于那不多的自尊心,他又不肯向林秀儿搭话。
眼珠子一转,陶紊突然猛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正在收拾房间的陶亦铭立刻出了来。
“怎么了?”
小娃娃这点自尊心,林秀儿倒懒得戳破。“情况稳定。”
“至于这咳嗽,可能是他的嘴张得太大,灌了风进去吧?”
陶紊这小孩机灵的很,哪里还会不知道这是被林秀儿耍了,他双目圆瞪,像是只随时会扑上来的小兽。
“林秀儿!”
眼见着这小娃娃身上总算是有了些许鲜活的味道。
林秀儿微微一笑,嘴里头却还奚落个没完。
“小屁孩,之前不是说,谁跟我说话谁是狗吗?”
“来,学几声狗叫听听?”
陶紊当即气的面色发紫,一字一句道。“林!秀!儿!”
“嗯?”林秀儿专注的侧耳倾听了一阵,不等陶紊再说句什么,她便偏头笑眯眯的对陶亦铭道。
“陶一鸣,你听到狗叫没有?一听这小狗就凶得很呢。”
陶紊委屈巴巴的看向陶亦铭。“爹!你看她!”
“我还是个病人……咳咳咳……”陶紊装病的手艺实在比他那个奶奶要差的多。
林秀儿像是看活宝似的,盯着陶紊瞧了半晌。
陶紊反应也快,明白在林秀儿面前装病,就是在程咬金跟前班门弄斧,当即气嘟嘟的转了身。
只是他嘴里还不老实,林秀儿能够听到他嘟嘟囔囔道。
“偏心鬼……”
林秀儿倒是还想逗逗他,可是一声沉重的关窗声,陡然打破了这院内的寂静。
林秀儿抬头向着声音处望去,那是陶婆子住的房间。
她一回头,陶亦铭也瞧着那个方向,旁的情绪林秀儿还分不大清楚。
可里头明明白白透出的无奈,林秀儿却能瞧懂。
林秀儿想了想,将篮子里头背着的药塞到陶亦铭手里头,道。“这是三天的药量,且先试着,三天之后,我再来。”
“我送你出去。”
陶亦铭将手里的打扫用具放下,对上林秀儿双眼时。
他凌厉的剑眉突然皱了皱,问道。“你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