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兴行下了课就匆匆坐着牛车回了村。
这还没进家门,就闻到家里传出来的隐隐饭菜香,这味道只闻着就叫人口齿生香。
林兴行不由加快脚步进了门去,便只见两个很是面生的婆子在屋里屋外忙活,瞧见林兴行进门,那个略高一些的赵婆子率先跟到近前,将林兴行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了过去。
“小东家回来了?”
“小东家?”瞧见这两人这般热情,林兴行一下失了神,几乎以为自己是进错了门。
“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动静的王氏出来,赶忙给林兴行介绍。“这位略高些的是赵婆婆,那个略胖些的是钱婆婆。”
这两个婆子手脚利索,田地里的活,家里的活一样不落,这五天下来,王氏什么都不用干,整个人精气十足,气色好的能掐的出水来。
“你姐的那个酒坊不是要开了,想要招几个人手没得住,便叫这两婆婆来我们家先暂住着。”
王氏也是苦出身,不习惯叫别人伺候,又心疼这两人一把年纪的还要背井离乡,实在可怜。
虽然捏着这两个婆子的身契,但也没将这两人瞧成奴仆使唤。
林兴行听到这话,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摸着自己袖子里头藏着的那十五两银子都觉着不香了。
林秀儿才不过比他虚长两三岁,就已经自己置办起酒坊来了。
凭心自问,他十七岁的时候,能做到这程度?
林兴行才晃了晃神,王氏已经扒开了他带回来的几个包裹,眼见着这里头出了干果糕点外,竟然还有支银簪子。
“儿啊?你这大包小包都是买的什么?”
林兴行眼见着自己藏在包裹底下的银簪子都叫王氏翻了出来,面色一僵,却又不好上手去抢。“这不是想着娘你这段时间的胃口不是很好,想着正巧从镇上回来,给您带点好吃的,换换口味吗?”
“知道你一片孝心。”王氏欣慰的瞧了林兴行一眼。“可娘这都一把年纪了,哪能馋嘴?”
“这银簪也是你买给我的?”王氏捏着银簪仔仔细细的瞧了瞧,这银簪素净简单,用个木盒子装着,估摸着也要个一二两银子。
“你这孩子真是的。”
王氏怀了孕后,这性子就变了好几变,快奔四十的人了,可动不动眼圈就要红上一红。
“费这个钱做什么?”王氏嘴上埋怨,这手里头却忍不住拿着那簪子往头上比,此处没个镜子。
她只能揪住一旁的钱婆子问。
“好不好看?”
只是钱婆子端详片刻,还未开口,便听一旁陡然插了句话。“这簪子素雅清秀,雕花也甚是精巧,娘带着自然好看。”
王氏抬头望去,却瞧见林秀儿跨着个篮子,似笑非笑的依在门框上,不知道杵在哪儿多久了。
钱婆子揪准机会,忙赞叹道。“东家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女,女儿有出息,儿子也孝顺。”
“日后毕竟是享大福的人!”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这话几乎要贴心的说进了王氏的心坎里头,当即她便笑眯了眼。
“那便借钱婆婆吉言了。”
一旁的林兴行瞧着王氏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将所有的话给咽了下去。
“你这孩子,下不为例。”王氏心里高兴,面上却还要埋怨林兴行一番。“要是叫你奶奶知道,你废钱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得臭骂你一通?”
“就这一次,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林秀儿漫不经心的跨到王氏跟前。“到底是他一片孝心,娘您就别骂他了。”
王氏却瞧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跟前来,拿着那支银簪就往着林秀儿的脑门上比。
“秀儿,你回来的正好,来来来。”
“这支银簪虽好,可是瞧着却是你们年轻人带的款式,给我带埋没了,倒不如给你……”
林兴行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还在兴致勃勃往着林秀儿头上插银簪的王氏一时没能注意到林兴行的异样。
这银簪若是给了娘也就罢了。
可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要叫林秀儿占了去?
林秀儿却直面了林兴行的愤怒,她抬眼便撞进林兴行那双愤怒的眼睛,知晓只怕王氏这举措,又刺痛了林兴行那脆弱的玻璃心。
“这银簪不适合我,你自个留着带吧。”
林秀儿微微偏了偏头。“我近些时间实在太忙,也没心思折腾这些。”
却也不知道这些话那句话是招惹到了林兴行,他冷笑一声,怒气冲冲的将房门甩的砰砰作响。
王氏微愣,迷茫的与林秀儿两两对视,似乎不大明白先前明明好端端的,为何林兴行又闹了脾气。
“……”林秀儿简直是要叫林兴行气笑了,这小狼崽子还真是难伺候。
晚饭时,王氏站在他房门前怎么叩,林兴行都不愿开门。
这态度,实在是惹怒了林大东,随他去了。
待到吃完饭,林秀儿打了水洗了澡,正坐在半开的窗户前擦拭着湿了一半的头发时。
便隐隐瞧见林兴行疾行匆匆的开了大门溜了出去。
林秀儿动作微微一顿,便也跟着出了去。
只是她出房门撞见了赵婆子,赵婆子问了她一句,等她跟出院门的时候,林兴行已经早就不见了踪迹。
……
林兴行心中郁郁,想着自己的那对偏心到了极点的父母,就觉着心口险些要呕出血来。
家里头不管什么东西,都要紧着林秀儿也便罢了。
只要林秀儿不肯吃饭,爹娘肯定是早就急的团团转了。
哪会这样,叫他爱吃不吃?
他实在想不通,别人家只要有姐姐的,哪个不是为了弟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他家为何会一反常态到这种地步?
林兴行只觉得这口气不上不下的,腹中又空落落的,叫他身心俱疲。
可又实在在家里头待不下去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等到林兴行回过神来,一抬起头,便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李昆家门口。
林兴行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了几步,叩了叩那扇紧闭的门。
“谁?”
李昆赤红着一双眼,手里头捏着一截细长荆条,正抽在兴头上。“你这个混小子,一天到晚就只会吃白饭,都不能卖来换钱,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还吃里扒外。”
“你干脆早点去陪你那个死鬼娘算了,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九岁的女娃颤颤巍巍的缩在墙角不敢作声,瞧着李昆像是发疯般抽着自己的亲弟弟。
再看地上那个稚嫩男童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身上全无一块好肉,却咬着牙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听到外头传进来的动静,李昆一下没收敛住自己,问道。
“谁啊?”
林兴行一下被这极其凶恶的口气吓得顿了顿,方才迟疑的回道。
“昆哥?”
骤然听到林兴行的声音,李昆面上浮出几分错愕与嘲讽。
这五天,他去寻了这小子两三次,这小子也不知道怕做什么突然畏手畏脚了起来,都不敢同他出门。
他还以为这鱼没上钩,现在看这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到这里,李昆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恶狠狠的一把将手里头的荆条丢到一旁。“给我滚出去藏起来,要是待会叫我看见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那小男孩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听话的躲出去了。
从头到尾,也没瞧那缩在墙角的女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