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要求在赵彬彬的意料当中:“只要你死了,我就放过你的同伴。”
赵彬彬从容不迫的应道:“好,希望您说话算数。”
“师父”满意的笑了笑:“一定算数。”
赵彬彬转身走向山崖,他知道,下面铺好了救生网,蓝衣卫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会及时把他解救下来,他会毫发无损的落到地面。
不过是演戏,是替主人公走向他的命运的落幕时刻。
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主人公的名字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别的不清楚,他演过的第一部“在劫难逃”中的人物,每个人都拥有和现实中截然不同的名字,这是电视剧或电影最寻常的、也是最基本的要素,毕竟演的是一个虚拟的幻想出来的主人公,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命运,而不是他自己。
孙晓萌美其名曰给主人公用演员本来的名字,是为激发演员的才能,尽量本色出演。赵彬彬的角色和他平日的为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主人公的命运冥冥中与自己的人生走向不谋而合了。
从高高的山崖跳下去,就像被关押的太久的囚犯,习惯了黑暗,阳光一下子照进来的话,眼睛会感到剧烈的刺痛,只能慢慢的一点点将窗子推开,让外面的风缓缓的吹进来,夹带着温柔的和煦,给眼睛以适应的阶段,从而享受自由的空气。
冥冥中,赵彬彬想过这一场景,但一直是模糊不清的,长时间以来,他既向往,又不得不将之抛之脑后。
说到底,孙晓萌替他揭开了模糊的幕布,为他提供了走过去的理由,以及动力。
孙晓萌像是摸透了他的心思,他的所思所想全被她窥视的一清二楚,因此能设计出如此贴合他潜意识中渴望的一幕。
赵彬彬忽然无比希望底下的救生网出现漏洞,接不住空中坠落的自己,跌入山石嶙峋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才好。
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赵彬彬转过头,看见段灵玉惊惧交加的脸,可怖的神情上笼罩着出奇的镇定。
赵彬彬愣了愣,抬手摸出脖子上的红绳,麒麟戒隐在衣服里,不等他拽出来,段灵玉道:“哥哥,送你了。”
赵彬彬又是一愣,远方似有一簇若隐若现的星火,他哑然开口:“不,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段灵玉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那就回来再还给我。”
赵彬彬似有若无的笑了笑,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就不要轻许诺言了。
前方的深渊对他来说具有某种刻骨铭心的吸引力,那不是危险的陷阱,他感觉自己就是陷阱,迫不及待的想将深渊里的怪兽收入囊中。
修长白皙的手指不自觉的松开,麒麟戒带着温暖的触感重新贴在胸/前。
算了,多说无益,麒麟戒摔不坏的吧?到时候段灵玉应该会去找他的尸体,自然能拿回麒麟戒。
脑海中乌云密布,其间若有电闪雷鸣,“尸体”两个字犹如震耳欲聋的霹雳直直落下,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好像迎接他的真是粉身碎骨。
救生网一定会出问题,救生人员根本没有提前等在下面,孙晓萌早有预谋。
“陷阱”与深渊将相互吞噬。
他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反常的渴望之情每一秒都在增加。
无所谓了,他早就渴望变成一具尸体,那种落幕的方式使他充满归属感,仿佛他不曾活过……曾从“尸体”而来……那是宿命……
“玉儿,以后段氏就靠你了,”赵彬彬还有几句台词,是最后的告别,“我相信你,会像从前一样管理好父亲的产业。”
段灵玉的台词应该是“我很累,哥哥,你答应过让我帮你的,我乐意做你的助手。”
但段灵玉一言不发,阴郁的眸子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温存。
赵彬彬两个人的台词都记得很熟,片刻的沉默过后,自然而然的接上自己的下一句:“你一个人可以做的更好。”
“我不这样认为。”段灵玉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白色的带屏幕的仪器,俄罗斯方块大小,上面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数字,像是某种数据,看向赵彬彬的目光微微跳跃了一下,“小亮把你的数据传给我了,你看,差不多跌回负数,哥哥,你真是个薄情的人,居然让我后来居上。”
赵彬彬大惑不解的拿起仪器看了看,惨不忍睹的数据的确挺像他的,接着狐疑的瞅着笑容诡秘的段灵玉,想不通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小亮勾结串通的,小亮居然把自己的通信设备给了这个人。
“真是少的可怜。”段灵玉貌似惋惜的摇头苦笑。
正儿八经的生离死别硬生生变成了冷嘲热讽,赵彬彬非常生气,“啪”的把仪器拍回段灵玉的手心,冷冷的说:“很快就会回暖了。”
“是么?”段灵玉半信半疑的表情真的很想让人拳打脚踢一顿。
导演助理按捺不住上前纠正:“两位帅哥,马上结局了,我们赶时间,请不要把题外话带进来。”
段灵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赵彬彬,笑的愈发开心了:“我说的每个字都在题内好吗姐姐?”
助理还想再说什么,段灵玉望着赵彬彬:“确实,很快就会回暖了,不过以哥哥多愁善感的性子,恐怕临死都无法达到满意的结果。”
赵彬彬忿然作色:“城主,希望你别把私人恩怨带进工作。”
段灵玉故作惊讶:“我可不记得跟哥哥有什么私人恩怨。”
赵彬彬咬牙切齿的绷紧了声音:“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段灵玉:“我不认为这涉及私人恩怨,哥哥,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没有嘲笑你,而是想帮你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都不需要你来帮我面对,我一直活在现实之中。”
“如果没人帮你,你很难达到及格线。”
“闭嘴,城主,请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别人的飞短流长。”
“你是我哥哥,议论你不算议论别人。”
“你……”
“我愿意帮你。”
怒火中烧的赵彬彬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我不需要你帮,再说了,你也帮不了我什么,就算是负数,不及格又有什么关系?”山崖空悠的魅力散发出无敌的吸引力,赵彬彬往前迈了一步,“一了百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段灵玉不依不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我需要你。”
赵彬彬听出千奇百怪的滋味,段灵玉温柔宁静的眉目间透出冷冽的笑意,如一把剑,冷水的冲洗下闪烁着痛彻心扉的升华。
“你干什么?我在走剧情,麻烦你配合一下。”赵彬彬气急败坏的按住他的肩头。
段灵玉的身影和山崖上的空悠重合,衍生出不祥的预感。
赵彬彬左手忽然被塞了一团什么东西,他惊讶的对上段灵玉的视线:“这是?”
段灵玉凑近他飞快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由于是一前一后相对而立,后面的蓝衣卫看过去,两人就像在拥抱。
众人难以置信的交头接耳:“搞什么,还演不演了,大家伙等着呢,他们倒亲/热起来了。”
“哎,赵彬彬跟城主究竟什么关系?”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天呐,真刺激,大庭广众之下的,一点不害臊。”
小豆子身上的冷汗快流光了,段灵玉显然意识到了危险,再这样下去,赵彬彬可就跳不成了。
他急的嘴唇发白,六神无主,举棋不定的思索着要不要冲过去给他们最后一击。
对,非但把赵彬彬推下去,段灵玉也跑不掉,都是自己得罪过的人,他们的存在于己没有任何好处。
不知段灵玉说了什么,如果赵彬彬这时回过头面对众人的话,他的脸色一定将所有人吓一跳。
段灵玉演个戏屡次犯规,导演助理顾及他的身份给足了面子,这会儿竟变本加厉的漠视整个剧组,实在过分了。
段氏的十二心腹默默地等城主跟赵先生说话,丝毫没有打扰的意思,按剧情,赵彬彬跳崖之前,数名心腹会大哭大号的出面阻挠,赵彬彬意志坚定,不可动摇,谁都没拦住。
但“死”的到底只有赵彬彬一个人,此时两个人近在咫尺,倘若赵彬彬被动跳崖,段灵玉必然受到殃及。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样子,等城主告别完再开始演后面的。
且没有人意识到赵彬彬复杂的心绪是真的想跳崖的,除小豆子之外,没人想过在主人公自杀这件事上推波助澜。
小豆子不甘坐失良机,一个人“推波助澜”是断断不行的。
“哎,”他碰了碰小新,“我怎么觉得城主跟着想不开呢?”
小新异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听不懂你说什么。”
小豆子也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转而用胳膊肘戳了戳另一侧的蓝衣卫,重复了刚才的话。
事实上,局外人不可能把剧情中的事儿当真。
小豆子大失所望,心神不宁的期待一个按正常心理很难出现的契机。
就在这时,赵彬彬大惊失色的脱口而出:“什么,你说永动国根本不存在?!”
手中的纸页被风吹的瑟瑟作响,赵彬彬感到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喉头像被坚硬的石块哽住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段灵玉平淡无奇的说,“这就是为什么孙晓萌非逼得你自杀的原因。”
众人听的不太明白,“自杀”两个字清晰的传了过来。
小豆子终于找到添油加醋的契机。
帐篷内,孙晓萌靠近临时升起来的火炉,眼睛望着窗外:“段灵玉搞什么鬼,基本的演员素养我说过多少遍了,他当成耳旁风!”
曼婷细声细气的说:“小姐不能再用寻常的眼光看那个人,他知道我们的底细。”
孙晓萌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问:“蓝衣卫安排的如何了?”
曼婷:“安排好了,王统帅三人被段家兵包围……”
孙晓萌:“哦?”
曼婷:“对方人多势众,不容易突围,王统帅一再要求增援,期望的蓝衣卫也发回请示,问可不可以施加援助。”
孙晓萌默不作声的思索片刻,说:“保留充足的人手,其他的去增援吧。”
曼婷喜出望外:“是!”
“咦,小姐,堡主找你。”通讯器一亮,曼婷随即递了过来。
孙晓萌接起:“段灵玉诡计多端,先前我们丝毫未曾发觉,这是个重大的失误。”
“方才为父去你房间找‘种花行动’的具体实施计划书,没找到,连它也不见了,安全起见,问问你是否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