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来自孙晨的压力,诊所的业务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每个月得交千人分量的情感值,除去一日三餐的空当,他从早到晚不能走出诊所半步,一天十二小时连轴转方能达到预期的业绩,赵彬彬不得不怀疑孙晨答应让他调查林霄的案子纯属敷衍。
要不是有张海峰帮忙,他到现在连林霄的基本生活材料都还不知道。
相对于他空口无凭的个人看法,或许孙晨更倾向于相信自尽的说法,所以压根没把查案当回事,能查出截然不同的结果他乐得接受,查不出也无所谓,就当业余爱好来干。在赵彬彬看来,尽快查清林霄的死因比什么都重要。
也许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林霄的鼻腔粘膜发现了由吸入而残留的粉末,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粉末直接导致死者的情感值剧增,只有他一个人亲眼看见粉末的化验报告:罂粟。
赵彬彬委托蓝衣卫将封进牛皮袋的化验报告交给孙晨,孙晨看后,让蓝衣卫告诉赵彬彬:“既然确定是他杀,尽你所能找出真凶,切记不可张扬,若忙不过来,我让王元兵帮你的忙。”
赵彬彬声称“忙得过来,”兴奋的将数份提前打印的医学教材分发给诊所内的医护人员,人手一份,上面完整记述了赵医生心理疗法的详细步骤,人们恍然大悟,因掌握了传说中的催眠术而兴奋不已,跟他们自己以往用的心理引导发一比,登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进行的总特别吃力费时间,而赵医生就能用的如鱼得水,效果立竿见影。
由于过度遵循书本上的规定,而他们没办法根据规定上的死板框架充分发挥想象力,可谓走了岔道。
同事们对赵彬彬的偏见被豁然开朗的欢快迅速瓦解,欢声笑语围绕着赵彬彬,唯有个别心高气傲的仍漠然视之,包括顾所长对他也没个好脸色,自从屏幕被砸出好似陨石坑的巨大裂纹,他就无心事务,整天埋头修理,挥汗如雨。
工作一分派出去,赵彬彬的压力大大减轻,彼时堡主见综合业绩提高,兴许能忽视他的不及格。好歹每天匀出几小时用来查案,张海峰总被他呼来喝去都快发飙翻脸了。
“你小子仗着朵朵和小亮玩的好,把老子当佣人使唤,过意得去么!”张海峰拢紧皮衣,缩着脖子坐进副驾驶,脸冻得通红。
赵彬彬边踩油门边说:“过得去,我又不是没给你劳务费。”
“就你那俩破钱打发要饭的还差不多,我可没少倒贴,他奶奶的,就当花钱给朵朵租了个玩具。”张海峰朝车窗外啐口唾沫,赵彬彬当即升起车窗,直奔正题:“上回让你查的事儿,一直没来得及细问,哎,你给我说一遍。”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话虽如此,张海峰还是打开公文包掏出一沓文件逐条念诵,“林霄是蓝衣卫里最小的一个,2998年入队,在队里人缘挺好的,没听说跟谁打过架,爱好方面,偶尔踢踢球,做些手工活,摆弄些木马之类的玩意儿,据说蓝衣卫找出的信件、照片就是从木马肚子里找出来的。”
赵彬彬目视前方:“来到这里的人很少有想家的,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索性藏起来。画功怎么样?”
张海峰:“经常写写画画,字写的不错,但画画比不上我闺女三岁画的。”
赵彬彬:“……拍照了没?”
“拍了。”张海峰出示在林霄床底下发现的一页涂鸦的照片。
赵彬彬定睛看了三秒,一张随手的涂鸦,看不出画的什么,但至少证明了笔者缺乏绘画天赋,由此可见照片上的女人和小孩出自他人之手。
“平时经常跟什么人来往,出入哪些场合。”赵彬彬回过头继续转动方向盘,问。
张海峰:“人缘挺好,但从没跟蓝衣卫之外的人交往过,跟队里的同伴仅止于点头之交,我问了两个他同个宿舍的小伙子,在他们印象里林霄是个怎样的人,相互之间打过几次交道?都说他看上去挺外向,其实城府很深,跟谁都保持界限,就好像再久的相处也改变不了某种习惯孤立的人总对周围人保持礼貌的态度一样。
经常出入的场合,宿舍、值班岗位,其次就是偶尔打球的广场,对了,他最近去了几次堡主的办公室,跟王元兵走的也挺近的,我猜是上级和小兵的关系。”
“妹的!”赵彬彬心里忍不住爆粗口,张前刑警队长能不能一开始就直戳重点,脸上一如既往地心境平和,“堡主照顾他年龄小,人生地不熟,打算晋升他为亲卫,王元兵带他实习。”
“知道的挺清楚啊,害我费半天劲儿打听。”张海峰说,“我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王元兵的作案动机非常充分,他头顶着亲卫长和统帅两大头衔,受孙堡主器重多年,林霄出现后,堡主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如从前,林霄又是被当成亲卫来培养,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不嫉妒。”
赵彬彬对此不赞成也不反对,张海峰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嘿了一声:“狗出洞了。”接通后,按了免提,放到驾驶台上,冷酷的男声飘出来:“蒋丽欣行动了,小汽车开往城堡后方,小的向师父请教,要不要紧随其后?”
张海峰不假思索道:“跟,当然跟。”
“不,”赵彬彬说,“别跟了,免得打草惊蛇,说不定待会儿能碰见王元兵。”
张海峰兴致勃勃的应了声,吩咐他安插在蒋丽欣周边的眼线暂时撤退,问赵彬彬:“搞了半天原来咱们去抓人啊,还是你想的周到,逮个现成的看蒋丽欣脸往哪放。”
“不去抓人,咱们是去找人。”等粉色小汽车驶过,赵彬彬才缓缓进入停车区域,张海峰失望的点燃一根烟,碍于城堡严禁吸烟者入内,他懒得跟赵彬彬跑腿,干脆在门口的亭子里等,顺便盯着点,王元兵得知蒋丽欣来了定会前去会面,说什么都得抓住他们的把柄。
——
正值午后,遥远的窸窣低鸣助长瞌睡虫的滋生,花园入口的卫兵昏昏欲睡,一点了,换班人员还没来,魏璇半梦半醒间仿佛看见成群结队的蓝衣卫高举饭盒,陆陆续续的进入食堂,无数美味佳肴瞬间进了无底洞一般难以填满的肚子,吃饱喝足后,他们敞开肚皮,横七竖八的躺在沾满米粒的桌子上,臭汗污染了食堂内弥漫的饭香。
他怒火中烧,吞咽口水,活活将自己呛醒。
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换班了。”
第二轮吃饭的卫兵普遍比第一轮能吃,而且不像第一轮有说有笑,站的站,坐的坐,无一例外的,餐桌被占满了。
魏璇踢了踢腿一伸把两个位都占了的饿死鬼,那人只顾大嚼 ,世间的一切打扰不了他。
魏璇捧着缺了口的陶瓷菜盆气鼓鼓的瞪着眼,将吃饭地点临时安排在走廊的台阶下,赵彬彬耐心的与他并排坐在第二层台阶,一言不发,魏璇吃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从我上班的地方跟到食堂,一直到现在,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吃饱啊,”赵彬彬轻轻一笑,转过脸来看着他,“否则我问你你也无心回答,回答了也不见得正确。”
不可理喻!魏璇念着他赵医生的身份没跟他一般见识,闷头吃罢饭,筷子一放,抬起手背蹭了把油汪汪的嘴,道:“你问吧。”
赵彬彬:“那天海选大赛,段灵玉无故消失,我建议你进去搜查,你没去,是不是给王统帅发了什么信息?”
“是发了,请求戒严整个城堡的信号,不光我,事后我听说弟兄们都发了,可是统帅迟迟没有回应。”魏璇回想道,忽然问,“赵医生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当时王统帅及时响应,兴许段灵玉就跑不掉了。”
“一两千人闹事,统帅哪顾得上,再说了,天眼内部扫描,会给封闭空间里的生物带来潜在的危害,估计想等人走光了再开启。”魏璇痛心疾首,愤然道,“堡主临时把主场让给统帅,代他宣布,多难得的荣耀,哼,都被姓段的搅和了。”
赵彬彬若有所思:“堡主很看重统帅大人呀,控制天眼的权利都给他了。”
魏璇得意道:“那是,统帅可是堡主最看重的人。”
赵彬彬:“王元兵不愧为统帅,别看他脾气坏,小弟都拿他当大哥。”
魏璇顿时精神萎靡,苦笑道:“这不是没办法么,他是蓝衣卫的总队长,堡主跟前的老红人,有眼色的主动臣服,没眼色的多挨几次打,自然臣服了。”
赵彬彬按了下膝盖站起来,面带微笑:“行,我知道了,你再去盛一碗吧。”
魏璇惊怔道:“我吃饱了赵医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这就走了啊。”
赵彬彬挥手告别:“又不是审讯,哪来那么多问题。”他没再继续停留,时间已过一点半,不出意外的话,王元兵该找过来了,他应该在大厅等着。他掏出手机给张海峰发条信息,系统迸出一条提示:“对方在您的黑名单,消息发送失败。”
不容他细想,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笑,是下楼梯本应和他错身而过的人发出来的,他抬起头,看见刘风扬眉开眼笑的说:“王统帅加您微信加不上,托我问问您呐,说他怕您不同意特地备注的看病,过去两天了也没个回音,急的他寝食难安,我劝他赵医生肯定忙坏了,回头上门找您去,真巧,这就遇上了。”
赵彬彬按下心头的惊讶,这两天他确实忙的焦头烂额,没工夫处理信息:“怪兽诊所不支持在线问诊,王统帅身体不舒服?”
“哪儿能啊,王统帅身体好的很!”刘风扬十年内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升为副将,日常充当王元兵的助理,靠的就是这张马屁精的嘴。
赵彬彬扶了下银丝眼镜框,孙家堡有规定,卫队人员不得与医疗或其他为大众服务的机构有私交,听刘副将一说,他大惑不解,刘风扬两只眼睛噙满殷勤的笑意,压低声音道:“我就说嘛,赵医生脾气温和,但有点孤僻,看见了肯定会回的,今儿亲眼看见,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猜中…猜中什么了?”赵彬彬厌恶别人背后议论,脸登时沉了,愤懑而冷漠。
刘风扬瞅着他的手机:“张海峰是您好哥们儿吧?还不是给您拉黑了,上一秒说话说的好好的,下一秒,无缘无故的就翻脸了,足以证明您不喜交际,无视统帅的请求也在情理之中啦。”
赵彬彬拉黑张海峰既不是出于愤怒,也不是出于一句不和马上走人,他本来打定主意,“回去”后,不再跟永动国的人来往,何况张海峰根本算不上他的朋友。
于是一下子做绝了。
张海峰带朵朵在诊所蹭饭他才没好意思撵。
“没错,我就不喜欢交际,聊天什么的没劲透了,有事儿面对面的说,”赵彬彬道,“趁我有时间,让你们统帅过来见我,我刚好有事向他请教。”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倦怠的脚步声,一人懒洋洋的说:“我这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