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黑衣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蒙在脸上的黑巾也随之脱落,露出一张布满麻子的脸。
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他浑身颤抖,疼得几乎晕厥,却还在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李景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到了极点:“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的银枪在黑衣人面前的地面上轻轻一点,青石板上立刻出现一个小坑,“再不说,下次枪尖对准的,就是你的喉咙。”
黑衣人浑身一颤,看向李景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脸颊因痛苦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可一想到主子的手段,还是不敢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李景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再次举起银枪,枪尖缓缓凑到黑衣人的鼻尖,冰冷的枪尖瞬间让黑衣人打了个寒颤。
他浑身一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脱口而出:“周王...”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
“说清楚!”李景隆微微眯了眯双眼,枪尖又向前探了半寸。
黑衣人被枪尖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隐瞒,颤抖着嘴唇说道:“一切...一切都是周王的计划。”
“只有让蛮族起兵叛乱,才能牵扯朝廷的注意力,我们才有机会救出被关押在天牢里的燕王。”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不甘,“只是没想到,蛮族那么没用,居然这么快就被剿灭...”
“我们的计划,也因此被打乱了...”
“那白莲教呢?他们为什么会帮周王?”李景隆沉声追问,眼神越发凝重。
黑衣人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白莲教一直潜伏在蛮族的领地,跟蛮族首领暗中常有往来。”
“周王为了怂恿他们帮忙,许诺他们,等他日夺得天下,就给他们记头功!”
“还答应让他们重兴白莲教,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说到最后,他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绝望。
李景隆沉默着,盯着黑衣人的面容看了许久。
他仔细观察着黑衣人的表情,见他眼神躲闪,却没有撒谎的迹象,心中不由得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蛮族叛乱只是一场普通的骚乱,没想到背后居然还牵扯到了周王和燕王,甚至连白莲教都被卷了进来。
“周王如今身在何处?!”李景隆的银枪仍抵在黑衣人鼻尖,语气骤然转厉,眼底的寒芒几乎要将人刺穿。
他深知周王一日不露面,这场阴谋便一日不算终结,眼下好不容易撬开黑衣人的嘴,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黑衣人却突然咧开嘴,露出一抹近乎疯狂的得意笑容,头颅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就算你把我剥皮抽筋,折磨三天三夜,我也无法告诉你。”
“王爷的行踪飘忽不定,除了他身边那几个心腹死士,天底下没人知道他藏在哪。”
听闻此言,李景隆不由得眉头紧锁。
关于周王朱橚的下落,一直以来他都命夜枭司在暗中追查,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却依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杀了我吧!”这时,黑衣人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景隆,再一次开口。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在求死。
他之所以招供,只是不想再遭受任何的折磨,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李景隆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眼神决绝,知道再问不出更多,便缓缓收回银枪,转身向外走去。
靴底踏过地上的血迹,留下一串深色脚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再耽搁下去的必要。
至于周王的下落,他相信,只要燕逆余孽贼心不死,就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福生默默抽出腰间佩刀,刀刃上还沾着先前厮杀留下的血渍,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一步步走向黑衣人,身上散出的杀气让周遭空气都凝了几分。
黑衣人闭上了双眼,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终结,
直到一股滚烫的血箭从脖颈飚射而出,他才直挺挺地脸朝地倒下去。
留在眼里的最后一幕,是李景隆决然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
三日后,古州城外的校场上旌旗猎猎。
纪仁与苗正恭敬地站在李景隆面前。
李景隆将虎符交到纪仁手中,认真的看着二人,“古州百废待兴,今日起,你二人务必尽职尽责安抚民心,重建城郭,不得懈怠。”
“若他日再有异动,须即刻传信回京。”
纪仁与苗正躬身一礼,齐声应诺,眼中满是敬重。
李景隆以雷霆之威平定蛮族叛乱,又暗中接济百姓,早已在古州军民心中树立起威望。
战后的古州境内百废待兴,为了百姓,他已经命夜枭司暗中以各种不同的身份支援古州,不但运粮送银,还帮着百姓重建家园。
对他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如果能在史料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也算没有重活一回。
片刻后,李景隆翻身上马,身后两万京军列阵整齐,甲胄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出发!”
随着董华一声令下之后,两万大军随着李景隆即刻向京都返回。
接连赶了几日路后,大军终于离开了古州地界。
李景隆心中突然涌起对妻子的牵挂——临行前袁楚凝已临近产期,算算日子,如今怕是已快临盆。
他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将两万大军交给了董华。
自己则只带了福生、邵安及数十名暗卫与锦衣卫,快马加鞭向京城赶去。
董华望着李景隆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起初他奉朱允炆密令,需寸步不离监视李景隆。
可古州一战中,李景隆身先士卒、运筹帷幄的模样,早已让他打心底里生出敬佩。
先前的监视之心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一心想着替李景隆稳住大军,不拖他后腿。
这日黄昏,李景隆一行人行至苍澜山脚下。
天色已暗,山路崎岖难行。
远远望见山脚下有一处驿站,木质牌匾上“苍澜驿站”四个字虽有些褪色,却还算清晰。
于是李景隆便决定在此暂歇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
此地距京都已不足两日路程,也不差这一晚的时间。
推门而入时,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驿站规模不大,只有掌柜的和小二两个人,连后厨都是掌柜的亲自在忙活。
大厅里摆着五六张方桌,已有两桌坐了人。
一桌是商队打扮的汉子,腰间别着短刀,正大口吃着肉、喝着酒,谈笑着沿途见闻。
另一桌则坐着一老一少,老者身着青布长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虽发丝斑白,却气度不凡,看模样像是个走江湖的说书先生。
身旁的孩童不过四五岁,正捧着一碗粥小口喝着。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见来了客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迎上来。
目光扫过李景隆一行人身上的服饰,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
锦衣卫的飞鱼服的确有些扎眼。
李景隆没有多言,只是四下扫了一眼大厅,目光在那说书先生身上稍作停留,便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下。
他行事素来谨慎,角落的位置既能看清大厅全貌,又不易引人注意。
由于他的身边不只有暗卫,还有锦衣卫,虽然在追杀白莲教的途中折损了不少人手,但现在加起来也足有三十多人。
随着所有人陆续入座,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厅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几乎将所有空位都占满。
锦衣卫与暗卫皆是沉默寡言之人,坐下后便挺直脊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般阵仗让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商队的汉子们停下了说笑,连那说书先生都放下了手中的折扇,眼神隐晦地打量着李景隆一行人。
“官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酒菜!”福生报出要的吃食后,店小二躬着身子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向后厨跑去。
路过柜台时,还不忘朝里面喊了一声:“掌柜的,加菜!”
柜台后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掌柜,身着灰布短褂,双手在算盘上拨弄着,闻言后径直走入了后厨。
李景隆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从腰间解下酒壶,轻轻拧开壶盖,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这几日一直在赶路,酒壶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本不是一个酒蒙子,只因酒能解乏,还能让他在思考时脑子比平时更加清醒,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才越来越迷上了喝酒。
福生和邵安坐在他两侧,皆是一脸疲惫。
为了尽快赶回京都,他们几乎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歇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饶是二人武功高强,也有些撑不住了。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偶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大厅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店小二便端着托盘从后厨出来,托盘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酱色浓郁的卤牛肉、金黄酥脆的炸鸡腿、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酒坛更是搬来了好几坛。
“官爷慢用,不够再叫小人!”小二将饭菜一一摆上桌,脸上依旧堆着笑,退下时脚步却比来时还快了几分。
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随行的暗卫与锦衣卫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连日赶路,他们吃的都是干粮,如今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已是极大的满足。
众人不再拘谨,纷纷拿起筷子,大口吃着肉、喝着酒。
大厅里终于又有了些声响,只是比起先前的喧闹,多了几分克制。
李景隆拿起筷子,目光却不经意间又落在了那说书先生身上。
只见老者正低声对那孩童说着什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这桌。
那模样,似乎并不像是普通的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