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
“李景隆!还我师父命来!”
雷斩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双目赤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伴随着一声震彻林间的怒喝,他双手紧握长枪,脚下猛地发力!
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李景隆闪电般杀来!
枪尖划破夜空,带起一道凌厉的寒光,空气里都仿佛响起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那枪势迅猛无比,直逼要害,分明是想将李景隆一枪毙命!
然而,李景隆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慵懒的就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一样。
他单手持枪,负于身后,脚步看似随意地腾挪闪转,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雷斩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他的身形灵动得像一阵风,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偏偏让雷斩的枪尖,始终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不得不说,雷斩的身手,在同辈之中,的确算得上是顶尖的存在。
枪法狠辣,身法迅捷。
寻常武将,恐怕连他三招都接不住。
只可惜,李景隆不是寻常武将。
更可惜的是,他惹错了人。
在李景隆的眼中,雷斩这看似凌厉的枪法,实在是漏洞百出,甚至有些...不堪一击。
“太慢了。”
李景隆一边从容躲避,一边还不忘慢悠悠地开口。
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你这枪法,就是跟你那不中用的师父学的?”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寻我报仇?”
“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简直是往雷斩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你找死!”
雷斩被这赤裸裸的羞辱激得双目欲裂,怒火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怒吼一声,手中的长枪舞得更快。
招式也愈发狠辣刁钻,招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他越是急躁,破绽就越多。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落入了李景隆布下的圈套。
原本还算有些章法的枪法,渐渐变得凌乱不堪,只剩下一腔蛮力。
李景隆眼底的笑意,愈发冰冷。
“该我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像是一句宣告,又像是一声叹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景隆负在身后的右手猛地一动!
那杆被灰布包裹的银枪,骤然出鞘!
银光乍现的刹那,仿佛连林间的月光,都黯淡了几分。
锋利的枪尖划破空气,速度快得惊人!
几乎带起了一片残影,直刺雷斩的咽喉!
这一枪,快、准、狠!
雷斩瞳孔骤缩,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猛地向后急撤!
同时拼尽全力,挥动手中的长枪,想要格挡!
可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的长枪即将碰上银枪的刹那,李景隆的身影,竟诡异地一闪!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雷斩的眼前,没了踪迹!
“什...”
雷斩的惊呼声,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触感,猛地从他的后颈传来!
那触感,尖锐、森冷,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寒意!
他僵硬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里,映出了李景隆那张冷漠的脸。
不知何时,李景隆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手中的银枪,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他的后颈!
枪尖没入皮肉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呃...”
雷斩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鲜血瞬间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与不甘。
他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地。
在寂静的林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回响。
他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而且,李景隆从头到尾,仅仅只出了一招!
一招,便定了生死。
这种巨大的落差,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雷斩的心上。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胸中涌起一股滔天的耻辱,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景隆的身手,竟然已经恐怖到了这种地步!
他引以为傲的枪法,在对方眼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到了阴曹地府,如果见到你师父,记得提醒他。”李景隆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雷斩的耳中,“下辈子,别再为非作歹,更别再...与虎谋皮!”
话音落下,他手腕猛地一旋。
随即,银枪拔出!
“噗嗤——”
一道滚烫的血箭,猛地飙射而出!
溅落在地上的枯叶上,发出一声闷响!
雷斩的身体,晃了晃。
然后,他面朝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死了。
雷斩终究还是死了。
他死在了朱允炆的自以为是里。
死在了自己的狂妄与骄傲里。
更死在了李景隆从无败绩的银枪下。
李景隆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手腕轻抖,银枪上的血迹,被甩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抹森冷的银光。
他收枪,转身,径直朝着土地庙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喊杀声与金铁交鸣之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平息。
厮杀,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
雷斩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树林深处。
夜空中,一朵乌云缓缓飘过,再一次遮住了半边残月。
浓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那具冰冷的尸体,彻底吞没。
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他到死,都不敢相信。
自己苦心孤诣的复仇大计,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甚至连李景隆的一招,都没能接住。
...
土地庙的院落里,血腥味弥漫。
李景隆刚走到门口,一道身影便快步迎了上来。
“少主!您没事吧?”
福生的声音里带着关切,却满脸是血。
身上的衣袍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他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李景隆,眼神中满是关切。
“一只急着送死的蝼蚁而已,能有什么事。”李景隆淡淡开口,目光扫过院落里横七竖八的尸体,眉头微蹙。
“吴王殿下怎么样?”
那些尸体,穿着统一的夜行衣。
死状凄惨,显然都是雷斩带来的人。
“吴王殿下无碍。”福生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低声禀报,“只是受了些惊吓,正在大堂里歇着。”
李景隆的目光,落在了福生脸上的血迹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受伤了?”
“没有。”福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轻松,“都是敌人的血。”
李景隆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抬脚,径直走进了大堂。
昏黄的烛火,在风里摇曳着,映出了他挺拔的身影。
一点月光突破云层,斜斜地泼洒在破败的土地庙大堂之上。
将那尊落满尘埃的土地公公石像,晕染出几分苍凉的赭色。
堂中央,一堆篝火早已燃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
橘红色的火星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跳动,却连一丝暖意都驱散不了。
朱允熥就蹲在火堆旁,一身锦袍早已被划破数道口子。
沾着泥土与暗褐色的血渍,狼狈得全然没了半分天潢贵胄的模样。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恨意。
一双往日里温润明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痛楚。
脚步声自庙门外传来,踩在满地鲜艳的雪粒上,发出“吱吱”的轻响。
朱允熥茫然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庞。
当看清来人是身披玄色披风的李景隆时,他先是微微一怔,那双空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紧接着,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惨笑。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割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殿下没事就好。”李景隆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他径直越过满地狼藉,走到那尊土地公公石像旁,毫不避讳地坐了下去。
顺手解下腰间悬挂的青铜酒壶,拔开塞子,仰头将剩下的几口猛灌了进去。
辛辣的酒水入喉,呛得他喉咙一阵发痒。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抹了抹唇角的酒渍。
朱允熥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堆苟延残喘的篝火上,盯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火星,像是要将它们看穿。
他的双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疯狂的恨意。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他居然如此心狠,几次三番想要杀我!”
“我们是骨肉兄弟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字字泣血。
李景隆靠在冰冷的石像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神情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锐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默默的重新挂在了腰间。
“自古以来,争储夺嫡之事,向来没有亲情可讲。”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冷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看谁的刀更快,谁的心更狠!”
“刀更快...心更狠...”朱允熥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抓起身旁一只缺了口的瓷碗,狠狠朝着地面砸去!
“砰!”
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堂,瓷片四溅。
锋利的边缘折射着微弱的火光,刺眼得很。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朱允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皇爷爷留下的江山,朱家的天下,本就该是我的!”
“谁敢阻拦,我便杀谁!”
最后三个字,他吼得声嘶力竭,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庙门外的暗卫听到动静,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几双锐利的眸子透过门口往里面瞟了一眼,看到的是那位落魄殿下眼中的疯狂。
以及李景隆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多言,只是默默转头,继续清理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些,都是方才追杀朱允熥的人。
如今,都成了冰冷的亡魂。
李景隆看着因为仇恨而身体微微颤抖的朱允熥,缓缓躺了下去,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那抹冷笑,带着几分算计,几分期待。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有让朱允熥彻底褪去那层仁厚的外衣。
只有让他亲眼见识到皇家的无情,这位太祖真正的嫡子嫡孙,才能真正狠下心来。
欲成大事者,绝不能心慈手软。
心软,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