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压在古州城的断壁残垣之上。
战场最中心的空地上,银枪与巨斧的碰撞声刺破死寂,李景隆与赫拉克的厮杀正入白炽.
滔天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连九天之上那轮皎洁明月,都似被染上了一层暗红血色,在云层中忽明忽暗,映得满地尸骸更显狰狞。
赫拉克不愧是蛮族最骁勇的首领,手中丈许巨斧舞得虎虎生风,斧刃划破空气时带着刺耳的呼啸,每一招都裹挟着劈山裂石的力道。
可在李景隆面前,这些看似凶悍的攻势却如同孩童挥棒,连他玄色战袍的衣角都沾不到分毫。
李景隆自始至终身姿挺拔,银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如惊雷破空。
每一次出枪都精准避开巨斧锋芒,落在赫拉克铠甲的缝隙之间。
他步法轻盈,宛若闲庭信步般游走在斧影之中,可每一招落下,赫拉克身上便会新增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汩汩流淌,在脚下积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围观的双方将士渐渐看清了战局——李景隆根本没尽全力,他一直在戏耍赫拉克!
若他真要下杀手,或许赫拉克早在十招之内便已毙命。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赫拉克的心中,愤怒如野火般燎原,让他原本沉稳的眼神变得猩红。
他愈发急躁,巨斧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也愈发杂乱,全然没了之前的章法,只余下被羞辱后的疯狂。
看着怒火攻心、破绽百出的赫拉克,李景隆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弧度。
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如闪电般冲向赫拉克,手中银枪直刺其面门,枪尖在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冷光。
赫拉克厉喝一声,本能地挥动巨斧,想将这致命一击挡在身前。
可斧刃刚动,他便心头一紧——这一枪的速度,比方才所有招式都快了数倍,力道更是凌厉得让他头皮发麻!
“叮!”
银枪与巨斧在半空剧烈碰撞,无数耀眼的火花迸射而出,照亮了赫拉克惊恐的脸庞。
他眼睁睁看着银枪顺着斧刃滑过,如同毒蛇般绕开防御,直奔自己的咽喉而来!
他想后退,想躲闪,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带着龙吟般的枪鸣,枪尖毫无阻碍地刺入赫拉克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溅在李景隆的战袍上,晕开一朵妖艳的血花。
赫拉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哼声,双眼死死瞪着李景隆,看着他如鬼魅般侧身躲过自己劈空的巨斧,身影旋转间,银枪已从他的咽喉中抽出。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脖颈处传来,赫拉克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迅速消散。
下一秒,他的头颅与身躯轰然分离,带着猩红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地上,滚出数丈之远。
脖颈处的断口喷涌出滚烫的热血,如喷泉般洒落在满地碎石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围观的将士们全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忘了。
京军将士眼中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而蛮族乱军则如遭雷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己最敬畏的首领被斩于阵前,尸首分家的惨状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心中最后的斗志。
一股无形的绝望迅速在蛮族乱军中蔓延,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他们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结局,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杀!”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董华手持长刀,率先冲向蛮族乱军,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京军将士们瞬间回过神来,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战意彻底爆发。
他们嘶吼着举起兵器,如潮水般涌向还在震惊与恐惧中呆滞的乱军。
原本势均力敌的厮杀,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京军将士们如虎入羊群,刀光剑影间,蛮族乱军的惨叫此起彼伏。
有的乱军试图逃跑,却被京军将士从背后刺穿胸膛;有的想要投降,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愤怒的刀刃劈成两半。
鲜血染红了古州城的街道,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城墙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李景隆站在尸山血海之间,手持银枪,玄色战袍被鲜血浸透,却依旧身姿挺拔。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战场,如同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死神,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没有任何一个蛮族乱军敢靠近他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战场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京军终于从蛮族乱军手中夺回了古州城。
三万蛮族乱军,几乎死伤殆尽,尸体堆满了整座城池的大街小巷,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剩下少数人马趁乱逃出了城。
“传我将令,所有逃窜的乱军,必须全部清剿,一个不留!”李景隆的声音冷冽如冰,没有丝毫感情。
他并非为了泄愤,而是为了那些在赶来古州途中遇见的枉死百姓。
这些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需要一个交代,需要用乱军的鲜血来慰藉。
军令如山,京军将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景隆留下一万兵马清扫战场、重新布防古州城,剩下的所有人则率领其余将士,连夜出了城,兵分几路,从四面八方追剿逃窜的乱军余孽。
而“战神李景隆”的威名,也在这个夜晚过后,注定再次震惊天下。
...
西墙根下。
李景隆静静地骑在白色战马上,玄色战袍已换成了一身素色劲装,正在看着一群用布蒙脸的士兵正挥着铁锹,将泥土填入一个巨大的深坑中。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从深坑中源源不断地飘来,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这个深坑,是蛮族乱军为了猎杀城中百姓特意挖掘的。
乱军攻破古州城后,将来不及逃跑的百姓强行拖到这里,要么活活砍杀后抛入深坑,要么直接将活人推下去,任其在坑中挣扎至死。
如今坑中早已堆满了尸体,有的是刚扔进去不久的,尸体尚且完整,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有的则已经腐烂变质,皮肉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人形。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引发疫乱,李景隆无法将这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一个个刨出来妥善安葬,只能下令将这个深坑填平,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下安息。
半个时辰后,巨大的深坑终于被泥土填平,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气味渐渐消散。
紧接着,十几名士兵合力抬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走了过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石碑立在深坑上方的正中心,石碑底部深深嵌入泥土中,稳稳地矗立在那里。
李景隆翻身下马,缓步走到石碑前。
石碑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是他亲自提笔所写:
“古州之役,蛮寇肆虐,屠戮黔首,弃尸此坑。”
“愿此沃土,永息兵戈,愿我生民,长治久安。”
他站在石碑前,微微颔首,肃然起敬。
碑下埋葬的,全都是因古州守将的无能而无辜枉死的百姓。
他们本可以在这座城里安居乐业,却因为战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作为勋贵之后,作为朝廷将领,未能及时赶来救援,让这些百姓葬身于此,李景隆的心中充满了自责。
如今,蛮族乱军已被剿灭,逃窜的余孽也在全力追剿,也算对这些亡魂有了一个交代。
他抬手拂去石碑上的一点尘土,目光望向远方。
古州城的街道上,士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
李景隆知道,这场战乱带来的伤痛需要很久才能愈合,但只要兵戈永息,生民长治久安,这一切便都值得。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起,李景隆转头望去,只见邵安领着几名百姓缓步走来。
那些百姓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每走一步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颤巍巍,像是风中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禀报景帅!”邵安快步上前,抱拳躬身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卑职已按令将被乱军关押的百姓尽数救出,无一伤亡。”
话音未落,那几名百姓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粗糙的手掌撑着满是碎石的地面,对着李景隆连连叩首。
为首的老者年过六旬,花白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嘴唇因虚弱而泛着青白。
说话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里却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多谢景帅救命之恩!”
“若不是您带兵赶来,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就成了乱军刀下的冤魂了!”
“老人家快快请起!”李景隆见状,急忙大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老者的胳膊将他扶起,又转头对邵安递了个眼神,“把其他人也扶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待众人都站定,李景隆看着他们布满伤痕的手、沾满污渍的衣袍,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满是虔诚的愧疚。
“古州沦落至此,百姓遭此劫难,皆是朝廷护卫不周,是我们这些领兵之人的过错。”
“今日能救大家出来,不过是分内之事,还望古州百姓莫要再提‘感谢’二字,更莫要怪罪朝廷迟来的救援。”
“景帅言重了!”老者连忙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要说有错,那也是弃城而逃的守将蒋明有错,与景帅您何干?”
“我们这些人能活着捡回一条命,全靠景帅您带兵杀退乱军,您是我们古州的救命恩人啊!”
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点头,声音哽咽:“小妇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若不是景帅,孩子们恐怕...”话没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小老儿无以为报,”老者抹了把眼泪,对着李景隆深深作揖,“只能在余生里日日为景帅祈祷,愿景帅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多为天下百姓保一方平安!”
李景隆看着他们真挚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只能摇头苦笑,扶着老者的手臂轻声安慰:“老人家放心,乱军已灭,往后古州定会恢复太平,大家只管安心重建家园便是。”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老者身后,落在了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虽也穿着破旧的布衣,却不像其他人那般畏缩——站姿虽有些拘谨,脊背却隐隐透着几分挺拔。
双手交握时指节分明,不似常年劳作的百姓那般粗糙,连垂着眼帘的模样,都带着一丝刻意隐藏的局促。
李景隆眉梢微挑,刚要开口询问,那人已察觉到他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突然“噗通”跪地,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下官...下官见过景帅!”
“你是何人?”李景隆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皱得更紧。
他的目光如炬般落在那人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既是朝廷官员,为何混在百姓之中?”
那人头埋得更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下官乃古州布政司使苗正。”
“乱军入城那日,下官也被擒住关押,幸得邵副指挥使救援,才得以脱险。”
“是吗?”李景隆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我看,是你为了活命,故意脱下官袍,假扮成寻常百姓,才在乱军手下捡回一条命吧?”
“如此贪生怕死,对得起你的那身官袍么?!”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让苗正浑身猛地一震,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埋着头再也不敢说话。
他心里清楚,蒋明弃城而逃是死罪,而他这个布政司使,在乱军攻城时既未组织百姓抵抗,也未坚守职责,反而为了自保假扮百姓。
此事若是传出去,虽不至于掉脑袋,却也是一辈子洗不掉的耻辱。
“请景帅恕罪!”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那名老者突然再次跪了下去,连带着其他百姓也跟着屈膝。
“苗大人纵使有错,也情有可原啊!乱军入城时那般凶残,大人能活着已是不易。”
“况且在关押我们的地方,若不是苗大人时常安抚大家,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没了主心骨,撑不到景帅来救援的日子!”
李景隆看着老者恳切的神情,又看了看地上始终不敢抬头的苗正,手指在身侧轻轻叩了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他对着邵安抬了抬下巴:“先把他们扶起来吧。”
待众人起身,李景隆的目光重新落在苗正身上,语气恢复了冰冷的严肃:“你身为布政司使,临阵畏缩,失了官员气节,本应按律处置。”
“但念在你关押期间仍护佑百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接下来古州城的重建之事,包括安抚百姓、修缮房屋等事宜,便由你全权负责。”
“若敢有半分怠慢,或是中饱私囊,我定不饶你!”
苗正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狂喜与感激,连忙躬身叩首。
“多谢景帅宽宏!下官定当尽心竭力,重建古州,绝不辜负景帅的信任!”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老者,又对着其他百姓温声叮嘱了几句,那模样不再有半分官员的架子,举手投足间满是对百姓的关切与体恤。
李景隆看着他扶着百姓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宇间渐渐流露出一丝赞许——知错能改,且心存百姓,倒也不算无可救药。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巷口窜出,带起一阵疾风,在李景隆面前稳稳停下。
来人一身劲装,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正是奉命搜捕乱军余孽的福生。
“少主!”福生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举过头顶,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属下在搜查乱军余孽时,于原将军府的密室中发现了这个!”
李景隆低头望去,只见福生手中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铜牌,铜牌通体发黑,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显然是常年被人佩戴在身的物件。
而当他看清铜牌正面的纹路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将铜牌拿在手中,指尖摩挲着上面那朵扭曲的莲花印记,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朵莲花...竟与那日在烟云山密林中遇到的杀手身上的铜牌,一模一样!
如今在古州将军府的密室里再次见到相同的铜牌,一股不安的预感瞬间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