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一名黑衣暗探悄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将一份密封的情报交给了福生。
福生不敢耽搁,立刻捧着情报走进了李景隆的客房。
此时李景隆早已起身,正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银枪。
枪身寒光凛冽,隐隐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少主,暗探传来情报,已经查清乱匪在苍冥山中的具体藏身地点了!”福生将情报递了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
李景隆放下长枪,接过情报展开细看。
情报上不仅标注了匪巢的具体位置,还详细说明了山中的地形地貌、关隘要道。
甚至连匪众的大致人数、武器装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好!”李景隆看完情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当即起身。
“传我命令,让暗卫立刻与泷州大营联络,调遣精锐兵力,随我一同出征!”
“大兵压境苍冥山,务必将这群匪患一网打尽!”
“是!”福生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景隆一身劲装,带着福生快步走出客栈,准备从北门出城,与大军汇合。
然而刚走到北城门下,便看到泷州都指挥司使张威带着几名随从正站在城门内侧等候。
远远望去,城门外的空地上,上千名兵将早已列阵以待。
旌旗飘扬,刀枪林立,阵容颇为整齐。
看到这一幕,李景隆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他早就猜到吕宏烨会暗中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还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张威见李景隆走来,连忙快步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躬身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王爷!”
他抬起头,目光在李景隆身上打量了一番,故作惊讶地问道:“王爷这一身装束,莫非是要亲自率军去剿匪?”
李景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戏谑,语气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怎么?都指挥使大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在监视本王?”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让张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威连忙摇头否认,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架势:“王爷说笑了!下官怎敢监视王爷?”
他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刻意的邀功:“下官知道王爷剿匪之心坚决,猜到您迟早会有所行动,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人马。”
“城外这上千兵马,都是泷州守军中的精兵强将,个个骁勇善战!”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他们便任凭王爷调遣,定能助王爷旗开得胜,荡平苍冥山匪患!”
“精兵强将?”李景隆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城外列队的兵马。
只见那些士兵虽然站得整齐,却一个个面色疲惫,眼神涣散,有的甚至还在偷偷打哈欠,哪里有半分精兵强将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张威:“如果真是精兵强将,泷州匪患盘踞多年,为何迟迟不能剿灭?”
“反而让他们愈发猖獗,甚至敢公然挑衅朝廷?!”
张威脸色一白,眼神闪烁,不敢与李景隆对视。
李景隆步步紧逼,语气愈发严厉:“还是说,都指挥使大人根本就是故意不作为,纵容匪患滋生?”
“不仅敷衍朝廷,还借着剿匪的名义,一次次骗取朝廷下拨的军费,中饱私囊?!”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张威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景隆心中冷笑,他早就料到吕宏烨会在剿匪一事上做手脚。
这上千兵马,看似数量不少,实则多半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堪一战。
吕宏烨此举,无非是想让他剿匪失败,好借此利用朝廷打击他。
甚至可能暗中与匪患勾结,想要置他于死地!
看样子,这吕宏烨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阴险狡诈!
泷州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李景隆眼神一沉,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这场剿匪之战,不仅是与匪患的较量,更是与吕宏烨背后势力的正面交锋。
“下官冤枉啊!”
张威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瞬间浸湿了胸前的官袍。
他双手撑地,脑袋深深埋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下官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绝不敢有半分敷衍欺瞒之举!”
“苍冥山匪患狡猾,山势又险峻异常,实在是难以彻底肃清啊!”
“你对朝廷忠不忠心,与我无关。”李景隆冷声开口,语气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勒住缰绳,胯下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间喷出白气。
他目光越过跪地的张威,望向城外苍茫的天际,“我今日的确要去剿匪,但并非用你的人。”
话音落下,他猛地收紧缰绳,骏马昂首嘶鸣,气势凛然。
他低头瞥了一眼依旧匍匐在地的张威,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让你的人立刻回营,原地待命。”
“若敢擅自跟来,休怪我军法处置!”
“还有,回去告诉吕宏烨。”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赈灾之事,我已交托于他,务必尽心尽力!”
“安抚好百姓,补齐缺失的钱粮。若有半分差池,我定不饶他!”
话音未落,李景隆双腿一夹马腹,带着福生策马扬鞭,朝着苍冥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很快便将张威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
张威缓缓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望着李景隆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困惑与不安。
原本他奉了吕宏烨的命令,要在剿匪过程中暗中掣肘,让李景隆无功而返,甚至葬身匪窝。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景隆居然根本没打算用他麾下的兵马。
可单凭他们主仆二人,如何能剿灭盘踞苍冥山多年的匪患?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泷州戍军?!
随着一个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张威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想起,泷州境内除了他麾下的地方守军之外,还有一支直属朝廷调遣的五万戍军!
李景隆身为安定王,定然是早就暗中联络,调遣了这支精锐之师!
张威来不及细想,连忙对着身旁的随从厉声吩咐:“快!让城外的兵马立刻回营,不得有误!”
随后,他又翻身上马,朝着布政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
苍冥山下,官道旁坐落着一座破败的村庄。
李景隆骑着马,缓缓穿行在村庄之中,身后跟着吴杰及一队精锐戍军。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在布满灰烬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草木味与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让人窒息。
肉眼所及之处,皆是大火焚烧过后的残垣断壁。
断梁焦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发黑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火焰灼烧的痕迹,触目惊心。
废墟之中,散落着许多无人收殓的尸体。
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童。
他们的姿态各异,脸上都凝固着临死前的痛苦与绝望。
看样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能逃过这场劫难,无一生还。
李景隆的目光扫过一具蜷缩在墙角的残缺尸体,心脏骤然一紧。
那尸体的四肢不全,断裂处血肉模糊,边缘还残留着清晰的咬痕。
他心中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大旱之下,民不聊生,竟然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这场灾患的惨烈,远超他的想象。
天灾无情,人祸更甚。
吕宏烨等人中饱私囊,克扣赈灾钱粮,任由百姓在生死边缘挣扎。
都指挥司不作为,纵容匪患猖獗,烧杀抢掠。
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打击,早已让整个泷州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可这些无边的痛苦,只有最底层的百姓在默默承受。
那些躲在泷州城内的达官显贵、乡绅望族,却依旧过着酒池肉林、安然自得的日子,对城外的人间炼狱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李景隆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想放声怒骂,想质问那些当权者的良知何在。
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沉重。
“景帅,不必太过悲伤。”吴杰看着李景隆阴沉的脸色,以及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悲痛,轻声开口安慰道。
他眉宇间满是敬重与愤慨,“如今我军已然兵临苍冥山下,只要铲除了盘踞在此山中的乱匪,再加上您已经命泷州地方官员全力救助百姓,泷州的局势定会好转,百姓也能重新看到希望。”
“此等天灾,非人力所能预料。”
“好在朝廷没有忘记泷州的百姓,您更是亲自莅临此地,为百姓做主。”
“相信用不了多久,泷州便能恢复往日的安宁。”
李景隆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到策马穿过整个村庄,他才缓缓停下,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福生,带人返回村庄,将废墟中的尸体全部抬出来。”
“找一处平坦之地,好生安葬,立碑为念。”
“是,少主。”福生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从随行军卒中挑选了十几名手脚麻利的士兵,转身重新返回了那座满是疮痍的村庄。
李景隆勒住缰绳,抬头望向不远处连绵不绝的苍冥山。
山势巍峨,峰峦叠嶂,山上古木参天,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中的悲痛渐渐化为坚定的杀意。
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便是让那些无辜的冤魂得以安息,不至于曝尸荒野。
然后彻底铲除匪患,严惩那些贪赃枉法之徒,还泷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景帅,”吴杰依旧跟在李景隆身侧,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小声开口问道,“传递消息的人说,您已经查到了乱匪的具体藏身之地,不知您是如何查到的?”
李景隆闻言,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吴杰,沉声道:“你在质疑我?”
“末将不敢!”吴杰心中一凛,连忙翻身下马,对着李景隆抱拳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地解释道:
“末将只是觉得,我军此次行动如此大张旗鼓,若是消息有误,扑了个空,不但会白跑一趟,损耗士气,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苍冥山地形复杂,匪患又行踪诡秘,若是被他们察觉,提前逃遁,再想将他们找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李景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与狠厉,冷冷地说道:“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