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麦田正在和我聊天的同时,红纽扣福联医院的办公室却灯火通明。
俞逸凡打开桌上放着的病历档案,档案袋上姓名那一栏,用黑色签字笔填写着:顾彩云。
他轻轻地绕开白色的档案袋细绳,从里面抽出一旮材料。从最初的第一篇患者个人基本信息页开始,一直到当天的入户访视情况。他逐页认真地翻看着,思考着。
看到最后,他犹豫着拿起手机,刚想要拨打出电话。但拿起手机的他又若有所思,最后放下了电话。
他起身习惯性地泡了杯咖啡,一个人看了看了窗外的夜空,然后闷头默默地喝完。
接着他又走进洗手间,缓缓地抽完一支烟,站在墙上挂着的中国结“福”字前。
这个鲜红的“福”字,他从小就对它有着特别的感情。
小时候,他就发现他的范红妈妈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福”字。
不论是在春节,还是在平时,在红纽扣福利院的每个房间,每个院落,甚至他小时候上学的书签上,他随处都能见到这个字。
“妈妈,为什么您这么喜欢这个‘福’字?它有什么奥妙吗?”他曾经疑惑地问他的范红妈妈。
“当然有奥妙,这个‘福’字,在过去则指‘福气’、‘福运’,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也是对美好未来的祝愿。以前人们都是倒着贴在门联上,现在呀,大家还是觉着福来得顺利好,所以又顺着贴了。它还有好多的传说呢!你想不想听啊?”
他还记得范妈妈给他讲过天下第一“福”字的故事,回忆仍然还是如此清晰。
“想听啊,什么叫天下第一‘福’字?”小时候的俞逸凡好奇心特别强。
“在清朝,康熙皇帝最疼他的奶奶孝庄太后马上要过60大寿了,但是哪里知道他奶奶突然生了大病。于是康熙皇帝召集天下名医为奶奶诊治,可仍然不见好转,这可急坏了康熙皇帝。身为一个皇帝,他不忍心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奶奶生病受罪呀。”
范红为他娓娓述来。
“那怎么办呢?”小逸凡也很着急。
“每当皇帝想到,他从八岁开始登基,是他的奶奶一手将他抚养长大并帮助他亲政。想来想去,皇上就到处去求神拜佛,请菩萨指点“请福续寿”。最后康熙为奶奶写了一个“福”字,并在这个‘福’字上盖上自己的玉玺龙印,亲自为奶奶送去。孝庄太后被孙子的孝心感动,身体竟然很快就康复了。”
“后来呢?”小逸凡继续追问。
“康熙十分高兴,便请天下能工巧匠将“福”字刻在青石板上,亲自背着石板到大殿上,并跪在石板上,向老天祈福。并把这个福字供在皇宫里,作为镇宫之用。”
后来范妈妈还教他写那个瘦长字体,代表福寿绵长的“福”字。
他沉思良久。
如今,他也把这个“福”字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可惜,从小疼爱他的范妈妈却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并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在思考问题时,象征性地抽根烟解解乏。桌上手机又响了,他快速拿起手机接听。
很意外地,这次来电显示不是那个对他关心倍至有些啰嗦的助理吴,显示是“茵”打来的。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
“没想到会是我打给你的吧!”
来电话的正是诗茵。
她先开口说话,好听的嗓音和温柔的语气一如既往。
虽然看到了来电显示是诗茵打来的电话,但俞逸凡还是有些意外和紧张。
已经有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尤其是在晚上,他们俩之间有时差的原因,也有分手的原因。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深夜办公后,独自睡在办公室里。
以院当家,这是俞院长的工作习惯,也是福联医院所有院长身边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只要俞院长的窗户亮着灯,大家便知道院长还在努力地工作。
诗茵此时也正在明月居的卧室内品着咖啡,明月居的夜晚是安静和温柔的,不远处有湖水飘过来的清凉的夜风,夹杂着夏虫的鸣啾。
她把窗户关上,只保留一层白色的纱窗内罩。此刻,她是房内的大公主。
其实刚才她一直在整理她的调研报告的数据,她突然想起父母说的俞逸凡要带我出去的事情,便忍不住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哦,怎么是你,很荣幸啊!”
传来俞逸凡短暂惊讶,经过快速整理后喜悦的语气。
“呦呵,你少来!真要荣幸你应该打给我!”诗茵故意不屑与不信道。
他们的名字一直互相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他们只关注不打扰。直到诗茵这次回国,他俩又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那你实话实说,电话响起时你以为会是谁?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你的助理吗?你现在正在忙什么呢?”诗茵主动挑起好几个话题。
“哦,真不好意思,电话声刚想起,我还来不及多想我就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刚喝了杯咖啡,有些睡不着。我正在想一个新的项目,关于医养结合的,和咱们的教育扶贫联系在一起。”
“哦,是这样啊!我现在大脑简直已经被教育,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哪天向你请教请教?我现在正在喝咖啡呢!猜猜看,我喝的是什么口味的?”诗茵问他。
“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是摩卡吧,我刚喝的也是!”
俞逸凡回答诗茵,并不求证他答的是否正确。
“嗯,是的,我还记得我们俩都爱喝这个口味呢!”诗茵提起了两人过去的记忆,两人都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在国外的时光。
“不过,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我们的扶贫计划才刚开始,我的数据已经出炉。彩云的事情刚有希望,听说你要带彩云出去?你哪来的这么多时间?你可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可要多注意休息哦!”
诗茵听完不由得一惊!
想起当初两人在美国经常喝咖啡学习聊天的情景,她恍如隔世。
没想到这次回国,自己好像对俞逸凡又有了新的认识。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和妹妹,也在无意中与他有了交集。
两人聊着聊着,很自然地便聊到了我。
刚才诗茵主动致电的目的,本来就是想问关于妹妹的话题。
“是啊,这些天,真的很谢谢你的配合和信任,彩云她本来还是很有往良性方面发展的主观意愿的。”俞逸凡说道。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纯粹的西方医学,你回国后掺合了多少你自己的理念?什么时候变成心理医生了?”
“但凡自己心理不健康的人,久病便成了医呢!”俞逸凡像是在自我揶揄。
“难道你有哪里不正常?”诗茵又忍不住地笑着发问。
“哈哈,我只是顺便和你开个玩笑,我一切都很正常!”俞逸凡赶紧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说实话,我回国这几年,慢慢地,我更加了解了我们这个国度传统的东方文化,蕴藏着丰富的生命奥妙,我只不过是想将博大精深的中西医养结合,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俞逸凡接着又说道。
“你呀!你就是一个追梦者!和我妹妹彩云一样!你们俩现在的心理距离走近了吗?”
诗茵终于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将他们的聊天引入了正题,将俞大夫和我牵扯在了一起。
“关于这个话题,现在太晚了,哪天抽空我们一起再详细深入探讨!”俞逸凡显然并不想细聊。
“好吧!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带彩云外出?”
“明天吧,当然是越快越好,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她现在在忙什么呢?”
“她呀?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做梦呗,还能做什么!”诗茵笑着回答。
挂了电话,俞逸凡手机再响,刚才接电话时它已经响过几次了。这次真的是吴助理打来的。
“院长,我是吴娜。明天上午有一位患者家属想见您表示感谢。同时闵江卫视记者想采访您个人。下午利天公司和恒地公司的项目战略经理想约您洽谈关于养老项目的事宜,不知您想先跟谁谈?是否临时有其他安排,如果没有,我就正常给您安排了?”
“明天?不!我明天一整天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抽不开时间。这样吧,电视台先推了,病人家属代表你代为约见。利天与恒地公司洽谈的事宜往后推迟几天,先安排视频初步了解意向,视情况后续再当面进一步细谈。”
“对了,你帮我发几条出游攻略,方圆五十公里内可用的,我有用!”
“好的,您早点休息。”吴助理最后仍然不由关心地嘱咐。
俞逸凡干脆果断地安排了自己的日程,这才开始洗漱睡觉。
果然第二天,我还没有来得及从网降好友麦田的疑惑中反应过来,便迎来了俞大夫带我出去玩的喜悦。
俞逸凡不再只是我的医生,更是我们全家信赖的朋友。他还是我的大哥,好似我久不联络的亲人一样。
有时我甚至想,看父亲看着俞逸凡喜爱的眼神,父亲是不是有些后悔送诗茵出国留学了呢?
或是他会偶尔思考着,如果几年前诗茵选择回国,现在碰上俞大夫,正是天赐良缘哪!
虽然诗茵与他同岁,奇怪,前些年我的父母好像从来没有担心过诗茵这位大龄剩女嫁不出去。现在是怎么了?突然想到她的终身大事了?
他们好像从来不担心俞逸凡和我可能会发生故事!
“彩云,什么都不用带啊!我们轻装上阵!”出门前,俞大夫一再嘱咐我。
虽然母亲已经为我准备了很多好吃好用的,但俞逸凡坚持只许我一个人上车。
原来吴娜已经已事无巨细全都周到地帮他考虑到并准备好了。
俞逸凡开车,我坐在他的身后。我看着他系上安全带,慢慢地打动方向盘,车里流出轻缓的音乐。
我坐在后座,悠闲地摇着我的公主扇。
“有那么热吗?需不需要开空调?”俞逸凡问我。
“哦,不用,我不热呢!”我收起扇子,专注地看着前座他开车的背影。
“你好像与一般的女生不同,不喜欢坐在前座听音乐臭美也就罢了,坐在后座不说话哑巴啦?”他有些疑惑地问我。
“别说话,认真开车!”
我严肃地提醒他,可是他总是故意要扭过头来看我。
“我还真不习惯女生坐在我后面,而副驾驶是空的。感觉我好像是黑车司机啊,是你怪癖还是我怪异?”
“应该是你怪异吧!我这谈不上是什么怪癖,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我闻不惯你男士身上的香水一样,我却见怪不怪呢!”
“再说了,假设你座位的危险系数为100%,那我坐你旁边的危险系数是101%,而我现在旁边位置的危险系数只有73.4%,我这正后排中间座位的危险系数只有62.2%呢!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只能坐后面!”我报出这些数字如数家珍。
“哟,原来你还是枚驾驶座位安全学霸,说起数字来一套一套的啊!唉,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惜命的怕死鬼!”俞逸凡哈哈大笑。
“谁不热爱生命谁傻冒!”
我也跟着俞逸凡一起笑起来,我俩聊天的气氛越来越轻松。
“你以前坐过别人的车吗?要不然你怎么会对汔车这么熟悉?”他问我。
“我并不熟悉呀,我只是胆小罢了!”我继续回避和车有关的话题。
其实我心里确实在想着,我怎么会对些汽车的这些安全系数标准记得如此清楚?
还是别想了!
我现在只有特别的欣喜。窗外,满眼都是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我终于展开了自由的小翅膀,飞出了家门!